战火终于烧到这座小城。
哪两个男人在争天下已经不重要了，茶楼里说书的唾沫横飞地讲述侽们如何神勇，单枪匹马破敌阵；街头巷尾则流传侽们如何智谋无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乱世之中，这种英雄事迹总带着魔力，让惶恐的人们抓住一点虚幻寄托，更让许多年轻女孩眼波流转。
硝烟，是英雄气概的索引线，两者碰到一起，总会轰轰烈烈地燃烧。
阿X坐在窗边，冷冷看着街上又一队散兵走过。
隔壁有人来串门：“听说了吗？东边的公子跟着都督立了功，升官了！侽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这乱世，还是得有本事的男人才靠得住啊！”
阿X收回眼神，不作言语。
那人又叹：“兵荒马乱，总得找个倚仗。女人嘛，不就是图个安稳？”
阿X：“世道如此，还枉求什么安稳？男人们点燃了战火，再用战火中交换来的功名给自己镀金。然后，我们便要忙不迭地上去崇拜、依附，觉得那是无上光荣......你不觉得，这是侽们自导自演的戏，我们，连观众都算不上，只是侽们手中的战利品。”
那人被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噎住，讪讪走了。
无人理解阿X。
也有人来提亲，言语间炫耀即将得到的从龙之功，暗示跟着侽，可保她后半生富贵安稳。
阿X闭门不见。
她从箱底取出一个檀木箱子，里面没有珠宝，只有几本旧书。
秋瑾的诗。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战争是男人们的冠冕仪式。
她偏不崇拜。
城外炮火隆隆，城内人心惶惶。
越来越多的人家包办昏因，将女儿许向那些身上带着战功的军官，以求庇护。
侽们在自己制造出的幻觉里惊慌失措，又沾沾自喜地易女而食。
唯一被吃的，只有女人。
阿X把住宅的地下室收拾出来，悄悄接纳了几个在战乱中失去亲人的女孩，和一位教书老师。
别人在谈论哪家军官是良婿，阿X在教女孩们识字、算数；别人在炫耀军爷之馈赠，阿X带着女孩们用旧衣物缝制御寒冬衣。
阿X没有选择任何一位英雄，但她成了这几个孤女唯一的英雌。
一夜，炮火尤其猛烈，就在头顶炸开一般。
女孩们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在阿X身边，带着哭腔问：“姐姐，我们会不会死？为什么要有战争啊？”
阿X紧紧抱住她们，看着窗外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别怕。战争是侽们发起的，可活下去的方式，我们可以自己选。别去看那些在火光里耀眼无比的人，要看清你自己脚下的路。”
她想到了秋瑾，双手紧紧缠握，也像是要给自己一点力量。
秋瑾没有选择成为任何英雄的附庸，她选择成为一把火，哪怕燃烧自己，也要照亮一条新的路。
“姐姐，你为什么不像别人一样，找个‘大人’保护我们呢？”另一个女孩问。
阿X微笑摇头：“那便是保护了么？保护会带来什么？你要提供什么，‘感谢’侽们的保护？唯有不躲在任何人的身后，让自己站起来，让自己的灵魂不再下跪......”
城究竟是破了，不知是那两个男人中，谁的天下。
胜者为王，入城，又是一番新的论功行赏，又是一批新的英雄诞生。
阿X的宅子依旧安静。女孩们学会了更多的字，能算清复杂的账目。
战事稍歇，阿X甚至带着她们在院子里开了一小片菜地。
新的英雄们骑着高大马匹从街巷走过，接受人群欢呼。
阿X和女孩们站在门内，静静看着。
“想不想像侽们一样？”阿X说，“把我们的东西夺回来。”
后来，女孩们真的如此做了。
她们最后因起义被捕，英勇就义，后世称呼她们为“英雄”。
阿X漂浮到半空中，有个声音对她说：“你还有什么遗憾？”
阿X道：“这个国家，应当肃清男人。如此，她们会被称为‘英雌’。是我考虑不周了，为了某项什么共同的宏大东西牺牲，最后，女人们还是得不到自己的名字和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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