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露台“放风”之后,赤璃与棠露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赤璃不再将棠露时刻拘在身边。
她会在处理不那么紧要的政务时,允许棠露在寝殿外的花园、或者特定的几个安全区域内自由活动。
甚至偶尔,她会让信任的女官陪同,带棠露去更远一些的风景秀丽的宫苑散步。
棠露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她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尽情吸收着外界的一切。
阳光的温度,微风的触感,不同灵植的气息,鸟儿清脆的鸣叫……
每一次“外出”归来,她的小脸都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身上带着混合各种草木与阳光活泼的生气。
她开始认识更多的妖族。
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求治”目的的接触,而是更自然的相遇。
她会蹲在地上,好奇地看着蚂蚁般大小的土精搬运灵谷。
会学着鸟族侍女的样子,笨拙地尝试发出婉转的鸣叫,虽然结果往往是一串不成调的气音。
甚至会主动将赤璃给她的连她自己舍不得吃的甜美灵果,分享给看守园子、面容慈祥的老树妖。
她的世界,在以赤璃为核心的前提下,正一点点安全地向外拓展。
赤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依旧会不动声色地用神识笼罩着棠露活动的区域,任何一丝可能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但她学会了克制,不再轻易显露过于具有压迫感的守护,而是如同影子,如同空气,无声地存在着。
她发现,给予棠露这份有限的自由,非但没有让她“飞走”,反而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回报。
比如,棠露在外面发现了某种气味特别清甜的野果,会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回来几颗,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
“璃璃,尝尝!甜甜的!”
虽然那果子对赤璃的修为毫无用处,但她总会面不改色地吃下去,然后在小家伙期待的目光中点头肯定:“嗯,很甜。”
比如,棠露会将在花园里捡到的、形状奇特的漂亮石头或者颜色鲜艳的羽毛带回来,郑重地放进赤璃书房里一个空置的玉匣里,美其名曰“给璃璃的宝藏”。
那玉匣如今已快被这些“破烂”填满,赤璃却从未命人清理过。
更让赤璃心情复杂的是,棠露似乎将她那独特的治愈能力,也融入到了这种自由的探索中。
只是对象,从妖族转向了那些无声的草木精灵。
她会给被风雨打折了枝条的花木悄悄渡去生机,会让干涸的土地重新变得湿润,会安抚受到惊吓的灵植……
她做这些的时候,总是偷偷摸摸的,像是怕被赤璃发现,又像是遵循着某种本能,无法自控。
赤璃其实都知道。
她的神识“看”得一清二楚。
起初,那份独占欲还是会本能地冒头,让她想立刻将小家伙抓回来,重申“你的光很珍贵”的理论。
但当她“看”到棠露在帮助一株濒死的夕雾草重新焕发生机后,那脸上流露出纯粹而满足的快乐时,所有阻止的话语便都哽在了喉间。
她的树精,在治愈他者的过程中,似乎也能获得某种滋养与快乐。
这种快乐,与她带给自己的那种宁静的慰藉不同,更加外放,更加充满活力。
赤璃开始学着接受,并且……隐秘地纵容。
只要不涉及可能的危险,不耗费过多心神,她便默许了棠露这些“小小善举”。
甚至,她会故意在棠露活动区域的附近,“安排”一些需要帮助的灵植,然后满意地“看”着小家伙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跑过去,认真地“工作”起来。
这是一种奇妙的平衡。
棠露享受着有限自由带来的广阔世界,赤璃掌控着这自由的边界,并从中汲取着棠露因快乐而愈发蓬勃的生机反馈。
而这份平衡最直接的体现,便是每日的“归巢”。
无论白天玩得多么忘乎所以,当夕阳开始西斜,夜幕缓缓降临,棠露总会准时地带着一身阳光和草木的气息,跑回赤璃所在的地方。
有时是在书房,她会像只玩累了的小兽,悄无声息地溜进来,熟门熟路地爬到赤璃身边的软垫上,靠着她的小腿假寐。
有时是在寝殿,她会扑进正在调息的赤璃怀里,叽叽喳喳地讲述一天的见闻,虽然逻辑混乱。
有时,她甚至什么都不说,只是跑过来,紧紧抱住赤璃的腰,把小脸埋在她怀里,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满足的叹出。
她会伸出小手,习惯性地覆在赤璃的旧伤处,或者只是轻轻揉着她的手腕,将那在外面“挥霍”了一天却依旧充盈的木灵生机,毫无保留地渡给赤璃。
这成了她的一种仪式,用外界汲取的生机,来回馈给予她安全港湾的璃璃。
赤璃享受着这份“归巢”的依赖与治愈。
她发现,经历过自由探索后的棠露,带给她的生机似乎更加活泼、更加富有韧性,抚慰效果甚至比之前更胜一筹。
她的放手,并非失去,而是为了收获更加饱满的归巢。
她的树精,翅膀硬了些,飞出去见了见世面,却将外面世界的阳光雨露,都化作了滋养她的力量。
最终,更加依恋地回到了她的身边。
妖王陛下忽然觉得,这种“有限的自由”,似乎……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
她看着怀中因为讲述白天趣事而眼睛发亮、手舞足蹈的小家伙,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柔软的弧度。
也许,守护一株注定要参天的树,最好的方式,不是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
而是为她划定一片安全的疆域,让她恣意生长。
然后,在她需要休憩时,永远做她可以安然归来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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