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璃心中的沉重,阴云般盘踞不散。
她看着棠露擦掉那无意识的涂鸦,又像没事人一样,被窗外一只翩跹的灵蝶吸引了注意力,蹦蹦跳跳地追了出去,好像刚才那瞬间流露出的哀伤与她毫无关系。
这让赤璃更加烦躁。
她宁愿棠露哭闹,追问,也好过这种无知的共鸣。
后者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在棠露纯净的灵识上,另一端却连着已被她亲手斩断的过去。
她无法斩断这根线,因为它本就生长于棠露的生命之中。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对于习惯了以绝对力量扫平一切的妖王而言,陌生且令人不悦。
接下来的几日,赤璃处理政务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臣子们汇报的边境贸易、部族纠纷,在她听来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的神识总是不由自主地分出一缕,牢牢系在殿外那个金色的身影上。
棠露似乎渐渐从那股莫名的低潮中恢复了些,又开始在她的小林苑里忙碌,只是不如以往那般疯跑,更多是安静地蹲在花草间,指尖流淌着柔和的绿芒,小心滋养着每一片叶子。
有时,赤璃会看到她对着某株植物发呆,琥珀色的眸子清澈依旧,却仿佛映入了更深远的东西。
“璃璃,”这天用晚膳时,棠露咬着玉箸,忽然抬头,没头没尾地问,“所有的树叶,最后都会掉下来,变成泥土吗?”
赤璃执汤匙的手一顿,抬眸看她:“草木枯荣,天地规律。”
“哦……”棠露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碗里晶莹的米粒,小声说,“那它们会难过吗?不想掉下来……”
赤璃凝视着她发顶那几片随着情绪微微蜷缩的嫩叶,心中又被轻轻扎了一下。
她放下汤匙,语气平静无波:“顺应自然,何来难过。专注眼前,莫要想些无谓之事。”
她试图将话题引开,用她惯常的命令式方式。
棠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果然被赤璃夹到她碗里的蜜汁火灵枣吸引了注意,毕竟它散发着诱人甜香。
只是,赤璃知道,问题并未解决。
那枚“种子”,已经在她的小树精心里埋下了。
种子并非青霖泽刻意种下,而是源于毁灭本身激起的。
它不会因为一顿美食就消失。
夜里,赤璃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拥着棠露入睡。
她靠在床头,看着身边呼吸逐渐均匀的小树精,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的赤金神力。
她在犹豫。
有一种方法,或许可以……覆盖掉那些不快的残留印记。
用她强大而温暖的神力,将棠露的灵识更紧密地包裹起来,过滤掉那些来自外界不和谐的“杂音”。
……包括那些源于同源的悲伤共鸣。
这并不难做到。
以她的修为,完全可以潜移默化地完成,甚至不会让棠露察觉到分毫。
她的手抬起,那缕神力缓缓探向棠露的眉心。
就在神力即将触及那光洁额头的瞬间,赤璃的动作僵住了。
她看到棠露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伸出小手,抓住她垂落的一缕发丝,嘴角微微弯起。
这毫无防备的姿态,像一盆冰水,浇熄了赤璃心中升起的念头。
她在做什么?
用力量去覆盖,去屏蔽,去“修正”她的树精最真实的感受?
即使那感受源于悲伤,那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是她与这个世界联结的方式。
她憎恶青霖泽的手段,此刻自己竟也想动用类似的方法。
即便出于保护之心,但这和她所不屑的那些行为,本质上有何区别?
赤璃收回了手,那缕神力悄然散去。
她不能这么做。
霸道地斩断外来的黑手是一回事,干涉棠露内在自然的感知成长是另一回事。
她想要的,是一个完整快乐的棠露,而非一个被她的力量精心修剪、隔绝一切“不良”影响的精致盆景。
她轻轻躺下,将那个抓着它发丝的小家伙重新揽入怀中。
或许,她需要换一种方式,不是简单地构筑壁垒,将风雨彻底隔绝在外。
试着成为她能安心停靠的港湾吧,无论她感知到的是阳光还是风雨,都能在这里找到温暖与平静。
只是,该如何去做?
对于习惯了征伐与毁灭的妖王而言,这是比面对千军万马更棘手的课题。
她低头,看着棠露恬静的睡颜,赤金色的眼眸中,冰冷褪去。
窗外,月色流淌,夜风带来远山模糊的轮廓。
妖界广袤,生命形态万千,悲欢离合,枯荣生灭,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她的树精,终将更深刻地感知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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