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学早啊，今天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呢。”
早上七点五十，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高三（七）班的同学陆陆续续到来。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转学生严陌扬起一个灿烂笑容，语气轻快地跟里侧靠墙的同桌打招呼。
名叫沈重的男生仍然垂着头，像一株僵死的枯木，死气沉沉地呆坐在那里，闻言好半晌才回了一句：“早。”
这就完了？
严陌等了等，发现沈重又恢复成了静默如山的状态，嘴角有些抽搐地想到，这人怎么跟《疯狂动物城》里的闪电似的，嗳，不怕，还好自己有后招……
他从书包里掏了掏，拿出装在塑料袋里的几个大包子，笑呵呵地说道：“卖早点的大叔找不开零钱，我就多捡了几个包子，现在好像有些吃不完，哎，你们谁没吃早饭，快点来，新鲜出炉的热腾腾大包子呦！”
因着大部分学生都是本地人，五柳高中实行走读制，学生们每天早上来晚上走，中午时间比较紧张，大家一般留在学校食堂用餐，也有家境好的学生，由家里司机车接车送回家就餐，或是直接吩咐佣人送饭。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最贪睡的时候，尽管家长和老师一再耳提面命，但是第一节课迟到现象依然屡见不鲜，更有起晚了的男生女生，为了不被罚站，抓起书包就往学校里冲，哪还有时间吃早餐？
今天也不例外。因此，严陌的话一出口，就有男生表情一喜，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腆着脸走过来，“严陌，你这包子买的哪一家的？好吃不？”
严陌闻弦音而知雅意，当即用塑料袋托着递过去，“东门李大叔家的，你尝尝。”
旁人有人搭了话茬，“嘿，他家的包子我知道，个个皮薄肉厚，用料忒足，买的多还送豆浆。就是门脸有点小，一般人还真不知道，你别看严陌刚转过来，眼光真挺好。”
严陌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热情招待道：“吃包子吃包子。”
分给了同学之后，袋子里还剩两个包子，刚好一荤一素，严陌很随意地放在书桌右上角，“沈重同学也吃点吧，浪费了太可惜，我们要响应国家号召嘛。”
正在垂眸看书的沈重道：“不，不了。”
严陌不死心地继续说道：“就当是帮帮忙嘛，拜托了，好不好？”
这回沈重干脆连话也不说了，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之后就没了下文。
高个子的方文成见状很不爽：“搞什么啊，人家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连理都不理，一点礼貌都没有。严陌你也别管他了，跟求着他吃似的。”
另一人也道：“就是，爱吃不吃，不吃饿死算了。”
严陌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却还是带着维护意味地说道：“沈同学就是不爱说话，你们别生气。”
方文成是校运动会的主力成员，虽然长相一般般，但胜在高大健硕，浑身男子汉气味十分，性格上也是惯常直来直去，说好听点就是率真坦荡，实则胸无城府。
他见严陌文文静静，眉清目秀的，整个人看起来又可爱又乖巧，不觉起了维护之意，意有所指道：“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罩你！”
严陌笑着道谢，对方文成示好的话却没有显露出多少在意。
前桌一个叫徐青山的矮瘦男生，扭过头来，笑嘻嘻地说道：“你叫严陌是吧？下课一起去接热水啊。”
严陌知道徐青山，这是一个后来被调侃为生错了性别的人，原因就是他对八卦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追求，致力于挖掘各种大大小小的新闻，若无惊天猛料时，也会拿鸡毛蒜皮的小事过瘾。
他会约自己一起，严陌一点也不意外，这倒不是说严陌对个人魅力多么自信。事实上，无论新近转学过来的人是谁，对于徐青山来说都没有分别，只要能满足他对新鲜事物的了解欲，过不了多久，徐青山的兴趣就会自然而然地淡下去。
如果，严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转学生，正对一切两眼一抹黑，那么徐青山的存在就显得尤为重要，双方完成信息交换，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不过，现在嘛，严陌对徐青山的邀约兴致缺缺。毕竟，他非但不需要依靠对方打探情报，踩熟地皮，甚至连对方打算跟他说什么都猜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也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距离上课还有一分钟的时候，魏云玖总算卡在最后的死亡线之前走了进来，他在第五排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丧里丧气地想道：究竟是什么人排的课表，才会在第一节课上数学这个大招，是怕他们睡得不够香吗？
可怜堂堂山鬼大人，几千岁的高龄竟然还要学理科数学，还有人性吗？！
魏云玖原本打算申请一下场外援助，让系统帮忙作弊的，但是系统不肯，于是魏云玖就向“三界老年神仙权益保护协会”提请了报告。
一星期之后，报告被无情驳回。
协会理事亲自回复了魏云玖：活到老学到老哦，亲，弄虚作假会有损神格的哦，亲，就当去老年大学进修了不好吗，亲？
魏云玖：……
英年早秃的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用堪比摩斯密码的神秘语言，讲述着让人脑阔疼的证明题。
魏云玖单手拄着侧脸，生无可恋，在心里敲了敲系统的门：在吗？在吗？我要投诉！
系统：……又怎么了？
魏云玖一本正经：这个油腻腻的老男人，为什么每天都要对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问我“约不约”，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系统：……滚！
不知道是不是划水划得太明显了，魏云玖时不时就会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虽然他确实美颜盛世，但是这目光持续的时间这么久，还越来越炽热，越来越露骨，也太过分了吧？
魏云玖故意让笔掉到地上，趁着弯腰去捡的功夫，顺势朝后面看去，快速扫视一圈，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众多熟识的面孔之中，唯有转学生严陌分外扎眼些。
魏云玖如今所在的高三（七）班，大部分都是从本校的高一高二直接升上来的，彼此多多少少有过接触，只有沈重和严陌，分别凭借着全市联考第一名和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被五柳高中的校长花了大量财力人力，不惜一切代价地挖了过来。
按理来说，沈重和严陌应该要在同一天前来报到。然而，不巧的是，严陌在开学前一天突然生了场怪病，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说了几天胡话，家长就给他请了假。
这也就导致，同是转学生的沈重，比严陌早来了一个星期。而这一个星期，已经足够五柳高中的人精们，摸清楚沈重的底细了。
沈重的人生经历，颇有点三流小说中悲剧美学的意味。父亲是方圆十里有名的流氓无赖，一肚子花花肠子不说，还喜欢偷鸡摸狗，吃喝嫖赌，手里但凡有俩钱就全都在烟酒上糟践了，是个自私自利，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
沈父这样不堪的人，周围邻里对他知根知底，谁敢给介绍好人家的姑娘嫁他，那不是推人跳火坑吗？一来二去的沈父就耽搁了。老光棍的日子难熬，后来沈父自己挺不住，栽在一个在洗头店上夜班的小妹身上，怕女方肚子大了不好看，紧赶着扯两块红布娶家里了。
结婚头两年，沈父还算安分，在沈母逼迫下，想了些野路子挣钱，尝了甜头，动作就渐渐出格。几年后沈父因调戏一未成年的漂亮姑娘，被人家父兄撵着打，摔坏了一只胳膊。祸不单行，沈父的生意出了岔子，合作伙伴席卷了所有值钱东西跑路，沈父也想跑但半路上被拦了下来，之后就一直在监狱里吃牢饭。
再说沈母这头，自认为受了沈父牵连，大好年华白白被一个人渣糟蹋了，所以对一切姓沈的人都没有好脸色，包括亲生儿子沈重。
沈父进去之前家底就被掏了个干净，沈母也不是个熬得住的，没多久就重操旧业，其浪荡风流的做派尤胜从前，对着熟人也勾勾搭搭的。
沈母此举算是把三姑六婆们得罪了个干干净净，原本沈家遭此变故，大家伙看他们孤儿寡母的，还挺可怜，都想着力所能及的拉一把。现在好了，纷纷撇着嘴等着看笑话，面对三天两头饿肚子的沈重，也彻底没了好脸色。
细细算来，沈重长这么大，好像根本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饭，没穿过几件干净妥帖的衣服，大多数时候都在跟路边野猫野狗抢食物，跟大大小小的乞丐争地盘。
而且，据说，沈重小的时候没人照顾，不小心磕坏了脑子，所以反应较常人有些迟钝。再加上不善言谈，形容邋遢，众人对他的风评也就不甚友好，甚至言之凿凿地说沈重会步沈父的后尘，成为老沈家第二个进局子的人。
想当初，刚刚得知这一切的魏云玖简直震惊到表情碎裂，难以置信地再三确认道：“你确定是他脑子摔坏了，不是我们脑子摔坏了？反应迟钝还能考全市第一？”
包打听徐青山点头不跌：“是摔坏了脑子没错，反应也实实在在的迟钝，但是他以前做题是常人的四倍速，现在仅仅只有二倍速。”
魏云玖：“enmmmm……”
那他还真是好可怜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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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抓到你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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