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抓到你了(五)

魏云玖与霍亦峥的结识,最早起源于一次完美的商业合作。缺啥都不缺钱的霍亦峥,在朋友的介绍下,找到魏云玖购置押题资料,以应付期末考试。虽说魏云玖的数学分数有些不尽人意,但别的科目都还不错,语文尤其出色,教霍亦峥这个不学无术的豪门纨绔,还是绰绰有余的。

霍亦峥出手慷慨大方,还凭一己之力给魏云玖拉来了不少狐朋狗友做下线,魏云玖高兴之余就随手指点了他几道题,让霍亦峥低空过线,大少爷的颜面算是保住了。

一回生,二回熟,几次下来两人顺理成章地做了朋友。霍亦峥自诩为人仗义,既能玩又会玩,三天两头招呼都不打就满世界的瞎转悠,一会儿跑到南极看企鹅,一会儿在非洲大草原上学摄影,周围人都习以为常,校方也经常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论是魏云玖,还是霍亦峥,两人都是极为耀眼的发光体,属于走到哪里都自带主角光环的那一种,不过在走廊闲谈几句,就把班里大半同学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连沈重这样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也不例外。

唯有严陌在听到霍亦峥张扬的笑声时,不知为何忽得一颤,紧接着就深深埋起头,一言不发了。

这个人,这个他千躲万防的人,竟然再一次地出现在他崭新的生命里。

……

霍亦峥和吴珊珊是隔壁班的学生,但他们下课后都喜欢往高三(七)班跑,还经常拿些进口饼干、高档糖果分给大家,所以几乎没人不欢迎他们的到来。相较于其他同学或真心或假意的热情,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的沈重和严陌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霍亦峥也注意到了,就问道:“那两小子谁?”

魏云玖道:“新来的转学生,全市联考前两名,里面那个叫沈重,外面的是严陌,其他我也不太清楚。”

霍亦峥闻言便道:“哈,你这么认真干什么?老古板,我就是看他俩一个两个跟我上次拍的鸵鸟似的,可乐。”

周围同学听到了,噗嗤噗嗤笑倒一片,有追随霍亦峥的狗腿子还夸他的比喻形象。

霍亦峥说话时声音没有特意压低,沈重分明听到了,却仍是那副无悲无喜,麻木僵冷的木偶模样。严陌今天也格外寡言少语,一直垂首写数学题。但沈重一眼就看出,严陌已经接连算错了三道题。

霍亦峥这个人,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放荡不羁,风流肆意,也从来没人教他什么叫忍耐,什么叫收敛,丝毫不会顾忌说出口的话是否伤害到他人。

尽管当事人没有任何表示,魏云玖却不大高兴地直接回怼道:“那你像什么?绿毛绿尾巴秃着屁股开屏的孔雀?”

听出魏云玖对那两个转学生的维护之意,霍亦峥举手做投降状,没甚诚意地说道:“OK,我失言了。不过,你嘴巴也太毒了吧?”

重重人群的最后,没人留意到的地方,严陌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苦涩地想道: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原来他也会道歉,那可是霍亦峥啊,堂堂霍家的唯一嫡系传人,竟然也会有屈身哄人的时候……

上一世,他险些死在霍亦峥手里,几次被他折腾得丢掉半条命,而霍亦峥说过最软和的话,也不过是“起来,吃饭”。

原来有些人不是学不会温柔,而是从来不会对你温柔……

其实这个时候的霍亦峥对魏云玖并未抱有太多其他想法,只是单纯觉得对方合眼缘,他身边从来不缺屈从阿附之人,但那些人闲着无聊逗个闷子还行,事到临头就完全是树倒猢狲散了。

如果魏云玖提前得知霍亦峥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笑他天真,霍亦峥出事,他绝对第一个跑路。

霍亦峥跟魏云玖天南海北地鬼扯了一阵,眼看着要上课了,揉了一把魏云玖的头发,痞笑道:“对了,吴妈今天做了酱香大骨头,我让人送来一份,中午咱俩一起吃。”说完不等魏云玖给出回复,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吴妈是霍家的佣人,别的都平平无奇,唯有一手厨艺可谓是出神入化,看家本领是做各种口味的大骨头、骨头汤。据说她祖上还曾在皇宫大内做过御厨,手里有几套珍藏的宫廷菜谱,一代代承袭下来,不断完善改良,成为吴家的不传之秘。

魏云玖以前有幸吃过吴妈做的菜,那个味道让人三生难忘,香得舌头都要吞下去了,听了霍亦峥的话就忍不住有些期待。

霍亦峥走起路来气势豪横,锋芒毕露,步伐迈得又急又快,但他却在教室后门处停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两个转学生。

刚才好像有人在用十分不善的目光,阴沉沉地盯着他,这让养尊处优的霍亦峥有些不高兴。

但当霍亦峥望过去时,严陌的侧脸却在不经意间落入眼底,他怔了怔,咬着嘴角笑了,这只小鸵鸟还他妈挺会长,侧脸轮廓看起来竟然有点像云玖。

上午最后一节课时,教室里早已哀鸿遍野,祖国的花朵们嗷嗷待哺,还要被英语老师提溜着后脖颈子,硬灌一脑袋洋汤,纷纷蔫了吧唧地倒在桌上。

沈重一直聚精会神地目视前方,将知识点细细密密地记在书本页眉、页脚等处。

严陌侧首看到了,猜测他是没有多余的钱购置笔记本,就计划得空去买一个。买笔记本容易,难的是怎么才能让沈重接受他的礼物呢?

如果一直维持着普通同学的关系,这般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地相处下去,他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呢?除了沈重,严陌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同整个霍家抗衡,甚至还有能力逆风翻盘的恐怖存在。

是该想个法子,尽快打破他和沈重的僵局了。

下课铃响起,严陌不抱太多希望地主动约沈重一起去打饭,对方果然再次拒绝,严陌沉默着走开了。

霍亦峥拎着一个大大的保温饭盒,与严陌在走廊擦肩而过。眉清目秀的少年微微瑟缩一下,霍亦峥并未多想,进了教室就招呼魏云玖一起吃东西。

光可鉴人的保温食盒被一层层打开,依次露出粒粒醇香的白米饭,外焦里嫩的玉米面煎饼,青翠鲜亮的蚝油生菜,清新爽口的凉拌黄瓜,主菜是一大盅香酥麻辣的酱香大骨头。除此之外,还有两碗密封好的玫瑰山楂汤,一个大大的水果拼盘,五六块精致小巧的饭后甜点。

魏云玖逐渐露出仇富的扭曲表情,啧啧两下,酸里酸气地说道:“有钱人家的少爷,午饭就这么寒酸,传说中的满汉全席呢?”

“滚蛋!”霍亦峥踢他一脚,笑骂:“跟谁阴阳怪气呢?”话音未落,手机铃声突兀响起,霍亦峥有些烦躁地拿了起来,看清楚来电显示的名字,不由神色一变,肃着脸走出去接电话。

魏云玖这边刚把饭菜摆放好,就见霍亦峥阴沉着脸大步进来,一路带翻了两把椅子,强压着怒火道:“妈的!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孙子,把我最近做的事发到老头子手机上了。老头子气炸了,喊我回去受训,你先吃着,不用管我,我估计着这两天是出不来了。”

魏云玖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不会真就乖乖挨打吧?”

霍亦峥道:“那不能,我先回去业务性敷衍一下老头子,毕竟还要从他那继承上百亿遗产呢。”

魏云玖道:“……倒也不必这么坦诚吧?”

再说你们这种以情爱为主调的小说里,主角攻不是个个生就一副钢筋铁骨,霸气侧漏,自立自强型的吗?还有那种努力在外打拼奋斗,不敢出现一星半点懈怠思想的天之骄子们,就怕最后混不好,被逼回家继承百亿家业。你可倒好,竟然直接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

还真是单纯不做作,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呢。

霍亦峥来去匆匆,流行似地跑走了,魏云玖转身回教室时才留意到,后排角落里的沈重竟然也一直都在。

这实在不怪魏云玖不尊重人,而是沈重的存在感低到稀薄如空气,整个人木呆呆的,像是无生命的大型玩具。

霍家佣人知道霍亦峥要跟同学一起用餐,担心他们吃不饱,每道菜品份量都放得格外足。其实原本魏云玖一个人也能够解决掉,但他既然看到了饿肚子的沈重,就不能视而不见,于是借花献佛道:“沈重同学还没吃东西吧?要一起吗?”

清朗悦耳的声音缓缓在静谧的空气中流淌,轻飘飘地传到沈重耳中,他愣愣抬头,“我,我吗?”

魏云玖已经开始拆餐具的包装袋了,闻言点头道:“是啊,快来快来,再磨蹭菜就该凉了。”折腾半天,他也饿坏了,坐下来端起米饭准备开吃。

沈重如一台老朽生锈,活该被淘汰的机器,笨拙地站了起来,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慢吞吞来到魏云玖身边。

魏云玖的态度很随意,并不像对待霍亦峥时那般亲近自然,像跟任何一个普通同学说话那样,轻描淡写道:“快吃啊。”

他自己捡了一块大骨头塞进嘴里,轻轻一嚼,口齿生香,眸子顿时一片晶亮。

沈重薄薄的眼皮撩动一下,他嗯了一声,有样学样地捏起一块玉米面饼子,接着非常平静自然地,不夹杂任何多余情绪地,仿佛做了千百次一般,慢慢地,慢慢地在魏云玖脚边蹲了下来,动作粗野凶蛮地啃食起来。

魏云玖呆住了:“你,你在做什么啊?”

为什么要蹲他脚边吃东西啊?虽然说出来有点侮辱人,但这样真的好像……一条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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