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捂着鲜血淋漓的额角,骂骂咧咧地摔门走了出来,察觉到严陌的目光,立刻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待看清楚严陌的长相,男人恶劣一笑,嘴里不干不净地咕哝了一句脏话,眼神透着淫邪。
擦肩而过时,严陌清楚地看到男人左侧脸颊上,由眉尾延伸至下颌,形态狰狞丑陋,形似蜈蚣的一条疤。
“找沈重的?”男人吊儿郎当地问了一句,他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落伍许久,褪色严重的卫衣,挟裹着浓浊的酒气和体味,激得人胃液翻涌,直犯恶心。
严陌不愿意搭理他。
男人语气鄙夷,不依不饶地说道:“狗崽子,花样还挺多,骚里骚气的,跟他那个不安分的妈一个模样……”
眼看着他还要没完没了地继续纠缠下去,严陌有些后悔走这一遭,正想脱身离去时,就见得那中年男人源源不绝的恶臭言论突得一哽,冷哼一声就走了。
严陌转头。通风透光效果完全不达标的房间,即使在白日,也到处都暗沉沉的,沈重静静站在玄关处,微仰着头,表情阴测诡异,死死盯着中年男人远去的背影,整个人像极了一柄出鞘的古剑,一滴凝聚千年化不开的血。
好可怕的气息,好危险的感觉……
这、这个人还是沈重吗?
严陌悚然一惊,一股凉意直冲脑门。然而等他留心细看时,却见沈重又蔫耷耷地垂下脑袋,滞涩了几秒钟,才慢半拍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严陌神色犹疑:“你今天没来上课,我有些担心。”
一个长期被漠视、忽略、排挤、否定等负面言论包裹的孩子,会塑造出什么样的性格?必然脱离不了敏感、多疑、自卑、内向等词语的吧?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奉上一二嘘寒问暖的话语,身心沦陷恐怕也就在所难免了。
但是,让严陌始料未及的是,沈重却没有表露出一丝类似受宠若惊、激动感谢等方面的情绪,反而瑟缩得更严重了,足足缓了三分钟,才慢吞吞地将房门合拢,抵着门框道:“多,多谢。你,早点回去,上学。”
“嗳,你——!”
严陌吃了闭门羹,最终无功而返,很有些怏怏不乐,心道:沈重这家伙到底属什么的?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难啃的骨头?就算是一块寒冰,放在心口这么久,也该捂化了,他可倒好,顽固依旧。
……
晚上放学回家,霍亦峥说有个发小过生日,在外攒了个局,邀请魏云玖一起过去玩会儿,魏云玖觉得自己老胳膊老腿的,不适合蹦迪,就给推拒了。
看得出来,霍亦峥有些不高兴。这也难怪,霍大少爷多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出口的话往往比圣旨还惯用,偏偏屡屡在魏云玖这折戟沉沙,当着几个小弟的面,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注视着魏云玖搭乘公交渐行渐远,霍亦峥烦躁地拧了拧浓黑地两道剑眉,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咬着。
旁边一个头发挑染成黄色,刚刚随家人转学到本市的小弟极会察言观色,见状立刻掏出打火机,点头哈腰地给霍亦峥点上,习惯性地奉承道:“霍哥别生气,这魏云玖忒不识抬举,以为会做两道题,有老师宠着护着,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还敢跟您摆脸子!霍哥放心,我明天就带两人教教他规矩……”
话未说完,霍亦峥勃然变色,一脚踹在那人屁股上,“再瞎比比,你这条舌头就不用要了。”兴致被败坏殆尽,霍亦峥也懒得再抽了,直接把烟往那小弟身上一扔,大踏步走开了。
那黄毛小弟摔了个满嘴泥,还正摸不着头脑呢,莫名其妙道:“我,霍少,他……”
另几个追随霍亦峥多年,熟知他脾性,也多多少少都跟魏云玖打过交道的小弟,不禁噗嗤噗嗤地笑开,“我说你他妈到底是啥门路?梗着脖子就贴上来了,事先也不打听打听,霍少是真心拿魏云玖当朋友,你还上赶着去整他,霍少心里能痛快吗?”
别看黄毛小弟在霍亦峥面前卑躬屈膝,连个屁都不敢放,但也是个有点家底的,从小被人奉承着吹捧,否则也不敢开口闭口就是教训人,他结合自己辗转江湖多年的经验,见惯不惊道:“魏云玖那种穷酸货色,霍少也就是图个一时新鲜吧?他再怎么样,还能跟你们比?”
眼前这几位,在本市可都是赫赫有名的贵公子,黄毛家里的资产跟他们比也是想去甚远。
几人听了这话,相互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这话你说对了,我们跟魏云玖,还真没法比。”
……
魏云玖回到家,翻箱倒柜地找旧衣服,最终从衣柜的一个收纳箱里,找到了一套足有五成新,唯独裤脚有些开线的校服。
针线活可不是魏云玖的长项,他从抽屉里拿了几块零钱,下楼去找小区门口摆摊子修拉链的文阿姨。
隔天,魏云玖提着一个大大的袋子去了学校。
中午吃饭时,魏云玖有意晚了几分钟出去,等到所有人都去了食堂,教室里只剩下他和沈重时,魏云玖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稳妥,既能废物利用,又不伤害他人自尊的方法。
玉白洁净,秀润有致的手搭在手提袋上,又伸开,又搭上,再伸开,周而复始了几次,后排那束沉甸甸的视线就追随了几次。
杂乱无章的头发,掩映着一双过于幽深晦暗的寒冷眸子,无机质的野兽凶光,令人望而生畏。然而,此时此刻,那双形状英气,深沉内敛的双目之中,却闪过一抹纵容和无奈。
魏云玖这边还没纠结出结果,沈重已经抱着一个掉漆严重的铝制饭盒,一步步挪了过来。
饭盒里铺着一层有些发黄发焦的米饭,上面搭了两筷子小咸菜,一个对半切开的白煮蛋。这些其他同学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粗糙饭食,对沈重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了。
沈重的动作很慢,足够魏云玖看清他饭盒里的食物。魏云玖见状,眼前一亮,盒饭是早上做好带过来的,放了一上午肯定凉透了,魏云玖猜想,沈重应该是要去接热水来泡饭。
魏云玖适时开口:“沈重,站住。”
沈重立刻十分听话地立在那里。
魏云玖学着小流氓的神态举止,特别蛮横跋扈道:“嘿,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特别想吃白煮蛋,这可不是巧了吗?”他说着三两步跨过来,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一拈,半个白煮蛋就进了嘴里。
粉红色小舌惊鸿一现,殷红菱唇快速开合几下,雪白牙齿稍一咀嚼,白煮蛋很快就消失不见。
沈重直勾勾地盯着魏云玖,随着对方喉结的滚动,克制不住地舔舐了唇瓣,一时有些目眩神迷。
魏云玖故作轻蔑道:“啧啧,瞧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吃了你半颗蛋吗?犯得着这么看着我。”
沈重木愣愣的,没有丝毫反应。
不是说沈重一向视食物为生命,生平最烦别人打扰他用餐吗?我都这么挑衅了,他怎么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恼怒?
魏云玖蹙了蹙眉,为对方不按套路出牌而烦恼,只能自己搭梯子下台,自说自话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眼神,都恨不得一口把我给吃掉,该不会是打算跟老师打小报告吧?”
沈重仍是一副神游物外,心不在焉的模样,却下意识反驳道:“不,我永……”
魏云玖充耳不闻,一口咬定沈重是个小气鬼,“哎呀,你怎么这个样子?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我赔你,行了吧?”
一袋清洗干净,带着熟悉的少年气息的衣物,兜头盖脸地扔了过来,沈重手忙脚乱地去接。
魏云玖悄悄松了一口气,心道可算是送出去了,他摆摆手:“吃饭去了,再见。”
沈重抱着软绵绵暖绒绒的衣物,贪婪地低头嗅了嗅,又珍惜地捡起仅剩的半颗水煮蛋,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吞咽着。
苍白无神的脸上,都是令人心惊胆战的病态痴迷,干裂的双唇无声开合,执拗地喃喃重复道:
怎么会,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不,永远不会的。
我情愿化身成你脚下的污泥,受你践踏千万次。
食物是很重要,但它们存在的唯一价值,是为我这残破的丑陋的身躯,注入想要生存下去所必须的养分,让我攫取足够多的时光,支撑到你的到来。
若我之血,我之肉,能有幸成为你唇齿间的饮食,那该是多么巨大而又难以承受的,即便想一想就让人疯狂的快|感啊。
“呵呵呵……”
单薄瘦削的阴郁少年,忽而痴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机械而又仓皇地往嘴里填充着米饭,就连被呛到了都似无知无觉。
若是魏云玖去而复返的话,他或许会看到,一架没有生命力的,僵冷稚拙的,被“贪欲”这根细线紧紧缠缚操纵的可悲人偶。
假期马上就要过完了,不开森,码字时都忍不住丧里丧气,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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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抓到你了(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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