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客卧,叶微微原本正睡得香甜,忽然感受到一道冷幽幽的,毒蛇般冰冷黏腻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她睁开眼睛,借着明明灭灭的雷电光亮,看到一个红衣长发,浑身苍白青紫的女人,以野兽般的姿势,蜷曲着趴伏在窗台上,一点点朝室内蠕动着。
女人的动作很慢,四肢扭曲成正常人绝对达不到的诡异角度,宛如一只巨大的螳螂,抽搐着爬了过来。
“啊——”叶微微吓坏了,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从床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房门打开,沈寒星一手抱着洋娃娃,一手端着烛台,甜甜一笑:“老师,你要去哪里啊?”
叶微微并未留意到沈寒星奇怪的神情,只是死死抓住对方稚嫩的手臂,慌慌张张地说道:“有鬼,有鬼啊,快跑……”
沈寒星满脸无辜:“哪里有鬼?”“就在窗……”叶微微回过头去,朝窗台指去,然而那里空无一物,除了飘动的纱帘,什么东西都没有,她的脸色霎时一片惨白,喃喃道:“明明就在这里,刚才,我……”
沈寒星道:“或许是老师眼花,看错了吧。”
“是吗?”叶微微心悸不已,回忆着刚才那鬼气森森,阴邪骇人的黑影,仍觉得历历在目,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只是错觉,面前的沈寒星虽然年幼,在叶微微眼里却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恳切地对沈寒星道:“我不要住在这里,太可怕了,沈寒星同学,你能不能帮老师想想办法,换个房间?”
沈寒星很爽快地点点头:“当然可以啊,叶老师跟我来。”矮矮小小的身影在前面领路,响起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昏黄摇曳的烛火映出一片圆形光晕,将沈寒星笼罩其中。
三楼,四楼,五楼。
沈寒星停了下来,背对着叶微微,僵硬地抬起胳膊,指向一间卧室的门板。
“住这里么?”
叶微微问了一句,试探着推门走进去,发现这是一处收拾得十分浪漫梦幻的房间,里面挂着粉红色纱帐,堆放着比人还高的洋娃娃,梳妆镜前还摆放了不少化妆品、护肤品,看样子,原本应该就是给女孩子准备的。同样有一颗少女心的叶微微一看就喜欢上了,喜不自胜地问道:“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
沈寒星低垂着脑袋,没有回答。
房间很大,里面还嵌套了独立的阳台、卫生间、衣帽间、小书房,叶微微转了一圈,目光被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吸引,惊叹道:“哇,好漂亮,这人是谁啊?”
沈寒星的声音有些滞涩,含糊不清地说道:“是妈妈。”
叶微微并不了解这一个多月以来,卫宅发生过什么事,闻言问道:“啊,原来这是你妈妈的房间吗?怪不得整理得这么温馨舒适,对了,她人在哪,怎么一直没有看到她,出差了吗?”
沈寒星道:“他们说,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暂时见不到她,但妈妈会一直看着我。”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说……
叶微微心里一个咯噔,触电般收回手,再也不敢直视那张照片了,嘴里像含了一个橄榄似的,舌头酸软得不成样子,委婉道:“小星,你妈妈不在家,咱们未经允许就使用她的房间,太不礼貌了,老师还是去别的房间吧?”
谁知沈寒星却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让叶微微毛骨悚然的话,“不用啊,妈妈知道的,她不介意,是妈妈让我领你过来的。”
叶微微不寒而栗,惊恐道:“小星你胡说什么呢?!”
“看,她来啦!”沈寒星望向窗外,欢快道:“妈妈!妈妈!你快进来啊!”
那孩子仍在一叠声地呼唤着,柔软童稚的话语,落在叶微微耳中,不亚于平地惊雷。
狂风呼啸,狠狠拍打着玻璃,仿佛一只只无形的手掌,一下下敲击着,喃语道:“让我进去,放我进去……”
沈寒星噔噔噔地跑过去,将窗扇打开,寒风瞬间席卷了室内,豆粒般的烛火立刻便覆灭了,桌案上用来隔尘的黑色罩布也被吹翻了,露出下面的黑白遗像……
“啊啊啊!”叶微微抱头惊呼,巨大的冲击之下,心神巨震,慌不择言道:“你妈妈死了,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回来看你!”
“你撒谎!”沈寒星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冷肃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大声道:“妈妈就在这里,她每天都会回来看我,给我唱歌,给我讲故事,陪我玩游戏,你看,她不就在这里吗?”
叶微微顺着沈寒星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他身旁,看到那个红衣长发的阴森女鬼,对方伸展着手臂,十根手指长到不可思议,一步一步缓缓走来,每一步落下都是沉闷的“咚咚咚”声。
电光火石之间,叶微微脑海中快速闪过某些画面,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洗澡时门外那奇怪的声响究竟是何来源,以及她为何会觉得女鬼身上的红衣分外眼熟了。
那套红色连衣裙,分明与叶微微今晚借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叶微微彻底崩溃了,哭喊着去拧门把手,却用尽了力气都打不开,眼看着女鬼一点点逼近,正当叶微微情绪越来越癫狂,越来越绝望时,沈寒星忽然满脸天真地凑了过来:“老师,你不是说过做人要讲礼貌的吗?妈妈那么喜欢你,老师怎么可以讨厌她呢?妈妈会伤心的……”
“走开!你走开啊!”叶微微失声尖叫,此时此刻的沈寒星,在叶微微眼里,不再是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子,仿佛成了吃人的魔鬼。
她仓皇躲避着,左支右绌,情急之下,竟然将沈寒星一把推倒在地上。
然而,魏云玖不早不晚,恰在这时现身。
一只温润修长,干净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将沈寒星扶了起来。没人知道魏云玖怎么进来,又默默旁观了多久,但他就那般长身玉立,风姿飒飒地立在两人面前,对房间内的一切都早有预料的样子。
见到魏云玖的沈寒星,犹如离群多日,饱受风霜雨雪的孤雁,哀哀悲鸣着奔了过来,小嘴一瘪,欲哭不哭,泪水含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大哥哥……”
魏云玖面无表情地随沈寒星抱着,心道:喂喂,戏有点过了,小可爱。
沈寒星犹自瑟缩着,惶恐如惊弓之鸟,再结合刚才他被叶微微粗鲁推开的动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有些老师人品不端,私下里偷偷凌虐学生。
怀里的小孩眸色黯淡,表情失落又难过,求证般问道:“叶老师是不是不喜欢我?”
叶微微万万没想到自己有被学生倒打一耙的时候,对方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她又气又怕道:“你!你胡说八道!我明明是为了防备女鬼……”
她说着,正想把房间内那抹诡异的红色人影指给魏云玖看,却发现对方又悄悄下线了。
叶微微:气到炸裂GIF.
“别怕。”魏云玖顺手撸了一把小孩的头发,音调清冷疏淡地说道:“又出来吓唬人,是该给点惩罚了。”
沈寒星白净的小脸上显现出一丝阴郁,略带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而叶微微却慌了阵脚,不甘道:“我不是故意推他的,这房间是真的有古怪,你信我……”
“你错了。”魏云玖摇了摇头,在叶微微逐渐冷寂下来的目光中,话锋一转,突然道:“有问题的可不只是这间房,而是——整座卫宅。我说得对不对呀,能够使用愿力的小朋友?”
叶微微:“……!”
话音落地,魏云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口中快速掏出几张符纸,啪啪啪几声脆响,分别贴到沈寒星的额心及两肩。
叶微微都被这场变故给惊到了,还是魏云玖拉了她一下,将人掩护起来,才稍稍找回来一点理智。
叶微微躲在魏云玖身后,听他话中含义,似乎已有成算,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小心。”
然而,魏云玖却笑了笑,对沈寒星道:“还不过来认错,否则,别怪我打你屁股哦。”
沈寒星倔强地咬了咬嘴唇,一言不发。
魏云玖瞭他一眼:“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他掐指做诀,并指如剑,隔空往隐身状态的女鬼身上点了一下,就见对方像是被某种东西完全束缚了一般,顿时寸步难行,只固执地原地摇摆着,试图过来抓叶微微。
沈寒星有些生气道:“不准你伤害我妈妈!”
魏云玖嗤了一声:“熊孩子。强行把她留在人间,生死不入轮回,究竟是谁在伤害她?”
“强行留在人间?你的意思是说……”叶微微难以置信道。
魏云玖道:“我本来也不敢确定,起初,还猜测过是沈俏俏的鬼魂作祟,因为舍不得儿子,所以徘徊在阳间。但是,后来沈寒星的话却让我认识到,沈俏俏并不足以胜任母亲这个身份,她也不似外人口中那般爱护幼子,由此,我又产生了沈俏俏意外惨死,怨气不平,有意复仇的联想。然而,仔细回忆一下就会发现,这一切其实都是被人为误导的。”
沈寒星歪着头道:“魏老师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哦。”
“小鬼,死鸭子嘴硬。”魏云玖玩味地笑了笑,“你脸上之所以会有两只大大的黑眼圈,并不仅仅是因为夜游症,你也没被附|身,而是在暗中进行……招魂吧?”
“魏、魏老师,小星他……”叶微微吓得脸色苍白似纸,两只腿绵软如面条一般,只觉背脊上一股细细密密的冷汗,魏云玖话中之意,让人细思恐极,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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