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青衣名叫林枫,家里经营着一家杂货店,薄有资产,因父辈经常出门采购,林枫跟随着打个下手,四处走南闯北,到处游学求教,结识了不少文人墨客、隐士名流。
这人还天生一副好脾性,豪爽不羁,见魏云玖人物风流,相貌绝佳,就主动同他攀谈。
柳生走过来时,正听到魏云玖在那里假模假式地谦虚道:“过奖过奖,其实我这首诗不过尔尔,此次应试,想必也是走个过场,成与不成,全看天意。”
其得意洋洋之态,就差把尾巴翘到天上了。
柳生温文一笑:“哦,不知道阿玖近来有何大作?念来让为兄听一听。”旁人不晓得,他还能不知道,这小混蛋要是能认认真真写诗制文就好了,满打满算也没有几篇拿得出手的,白瞎了那股子机灵劲。
魏云玖鼓着脸颊不答腔。
林枫瞧了瞧清俊斯文的柳生,笑着打趣魏云玖道:“阿玖?倒是亲切悦耳。不如我以后也唤你阿玖吧?”
柳生听了只觉莫名扎心:“小名不足为外人道,一贯只有先生师兄们叫得。”
都是聪明人,经过这短暂交锋,林枫几乎立刻就确定了,这位青衫儒生不知为何对自己抱有敌意,他睨了一眼魏云玖姣好眉眼,心道接下来的日子,只怕有好戏看了。
这林枫也是不厚道,分明看出了柳生待魏云玖不一般,排斥他人亲近魏云玖,他非但不避让,反而本着路上无事,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经常有意无意地找魏云玖谈天论地。
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林枫倒未必样样娴熟,偏偏于杂学一途十分擅长,满肚子的乡野怪谈,志怪话本,尤其对各地美食如数家珍,同魏云玖很有共同话题。
几人一路上先是乘船,停泊靠岸之后,在客栈里歇了一夜,次日改换马车,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云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成功进入。
各省乡试都要在省会城市贡院举行,云城贡院坐落于西大街,近处的几家客栈都已人满为患,稍远一些的也接连涨价。魏云玖和柳生家底有限,犯不着充当冤大头,二人商议过后决定住在稍远处一家小店,考试时辛苦一些早起也就是了。
有趣的是,手头相对宽裕的林枫也坚持跟他们一起,说是彼此有个照拂,方便温书。念在同乡之谊,柳生没有翻脸将他撵出去。
柳生走后,清河镇上红湘阁里的桃娘子,接连两日以泪洗面。她虽出身低微,却从不自甘下贱,好容易看上了一个人屈身俯就,反倒被处处嫌弃,当真让人好不着恼。
更气的是,往昔那群整日价跟在身后,时时小意奉承,卖力讨她欢心的人竟然少了好多,硕果仅存的几个也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精神萎靡,怏怏不乐的样子,非但表现在寻欢作乐的恩客们身上,就连楼子里的姐妹也是如此,桃娘子心生疑惑,着萍儿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众人都在为前去赴试的魏云玖担心。
“魏云玖?就那个同柳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妖妖娆娆,比女孩儿还要好看的家伙?”桃娘子对魏云玖并不熟悉,满打满算也没有见过几次面,之所以对这人还有些印象,除了对方容貌太盛,让她不自觉地产生危机感之外,再就是柳生的关系了。
萍儿点头,语气天真地说道:“姐姐们对魏云玖念念不忘也就算了,那些公子老爷们,往常哪个不是拿着扫帚赶也赶不走,现在却做出这般丢了魂儿的样子,那魏公子再漂亮,终究是男子,还能给他们做老婆不成?”
桃娘子拈着淡粉色丝帕,笑意凉薄:“傻丫头,你懂什么,食色性也,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有一副好皮囊,照样让他们色授魂与,岂不闻古人还有断袖分桃,兄弟结契的典故呢……”她说到这里,自己先怔了一下,眸光闪烁不定。
“萍儿,你觉得我姿容如何?”
萍儿半是夸张,半是真心赞美道:“小姐美若天仙,比戏文里的妃子娘娘还要好看呢。”
桃娘子恍惚一笑:“那你说,如果一个男子,面对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丝毫不为所动,他是不是,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萍儿不懂什么是龙阳之好,还要再问,却见桃娘子脸色难看,拧着手帕一角问道:“前些时日,丰娘给我寄来的那纸信笺,你收在何处?快些拿出来。”
丰娘原本也是这红湘阁里的姑娘,因她体态丰腴,肌肤白腻,在坊间颇有艳名。桃娘子未正式挂牌卖艺前,丰娘一直是方圆十里,远近闻名的花魁。说来也是她命好,两年前,一京官巡视地方,行至清河镇时,附近乡绅为了巴结讨好,找了几个花娘伺候,其中就有丰娘。
丰娘人美嘴甜,知情识趣,身段软,手腕足,一通玲珑心计下来,哄得那京官老爷摸不着北,痛痛快快地给了赎身银子,纳了丰娘做第九房姨太太。
大户宅门里阴私多,黑压压一堆女人,天天乌眼鸡似地争来斗去,丰娘无依无靠,除了自身伶俐劲儿,以及老爷的偏爱之外,什么凭仗都没有,没少吃暗亏,时不时就会写信给桃娘子抱怨,偶尔也会向她讨教支招。
而丰娘最新一封的书信里,不慎透露了一件辛密,京城某位贵人不爱红装,买走丰娘的张姓老爷最近一直在苦恼,该如何寻找艳压四方的俊俏儿郎呢。
……
魏云玖几人借住的客栈残破不堪,连炉火都供应不及,被子也潮兮兮的,一股子霉味,人躺在上面感受不到丝毫温暖不说,隐约还有跳蚤上蹿下跳。
入住的头一天,魏云玖就失眠了,披着衣服伏在桌案上睡了一宿,第二天眼睛肿得核桃般大小。
柳生急坏了,向灶房买了两个鸡蛋,拿绢布包了,在魏云玖眼睛周围揉按了许久,尤自愁闷道:“阿玖这般娇气,我们不若多添些钱财,换一家客栈吧?”
魏云玖有气无力地说道:“咱们的钱不够用。”两人都没啥正经工作,全靠朝廷特赐读书人的一点补贴,以及冷先生的资助,再就是柳生老家的那一亩三分地,支撑到现在已是大不容易了。
柳生暗恨自己平常太清高,早知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附庸风雅,求买字画装点门面时,理应欢欢喜喜地接受下来,何必跟钱财过不去呢?
金银珠宝虽然俗气污浊,但能让阿玖吃好的,住好的,不必在三五个铜板的差价上反复纠结,一身羊脂美玉的好皮肉,被虫子咬出星星点点的红斑。
照顾青年喝完一碗八宝甜粥后,柳生嘱咐店家多留意补觉的魏云玖,自己去城中心转了转,回来就找客栈掌柜退了房,两个跟随着过来的力巴二话不说就将行李一一搬走。
两人更换到明显更加气派豪华,开了许多家分店的“福来客栈”,还是天字一号房,房间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宝瓶地毯一应俱全,墙上还悬挂了几幅字,靠墙一张书桌,上置笔墨纸砚,几册随处可见的廉价书籍。很适宜应试的学子入住。
别的也倒罢了,唯独那张黄梨木大床,衾被柔软干净,看着蓬松松的,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在上面打个滚儿。
魏云玖越看越喜欢,但想到干瘪瘪的荷包,问柳生道:“这房间不便宜吧?你哪来的钱?”
柳生道:“阿玖不必担心,一文钱都没用。我同掌柜商定好,乡试之前,每天帮他题一副字画,用来装饰客房,刚好抵了房钱。掌柜的人不错,听说我就是少年成名的柳司柳长风之后,还说若是同意拿我当噱头吸引住客,闲暇时给学子们答疑解惑,就额外送两人份的饭菜。想不到,我这二两虚名,竟也能卖出如此价钱。”
魏云玖一脸难以置信:“你疯啦,马上就要考试了,不好好备考,反而要给别人指点迷津,耽误了自己课业怎么办?我是刚来这城里有些水土不服,兴许今晚就好了。还是搬回去吧,那个客栈虽小,但环境清幽安静,没人打扰咱们看书。”
柳生笑着摇摇头:“君子一诺千金,不好随意更改。况且,我挺喜欢福来客栈的,不必麻烦了。”
魏云玖心头不大舒服,没人比他更清楚柳生有多不喜与人虚与委蛇了,他本就是一个神清骨秀,风雅翩翩,略有些迂腐骨鲠之人,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圣贤书。
再说了,客栈里人多眼杂,鱼龙混杂,万一影响了柳生的心境怎么办?
看着魏云玖情绪低落,柳生浅笑道:“对了,还有一事,可能要委屈阿玖了。福来客栈的掌柜只答应提供一间房,所以……”
柳生笑得奇奇怪怪,魏云玖心底发毛,“所以?”
柳生弯唇:“接下来,阿玖要与为兄抵足而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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