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远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接受教研室主任这个差事，但任命真正下来后，事情都摆在面前，也由不得自己去懈怠。现在，顾明远只好分出部分精力投身到教研室的运转和协调的工作中。
科学初期，学院审发了各教研室全年课题任务书。顾明远对任务书既惊讶又生气：教研室一致通过并推荐的刘倩倩老师的课题不在其列，反而未获教研室推荐的周青副教授的课题名列榜单前茅。
顾明远径直来到分管科研的副院长孙启亮的办公室。
孙启亮说话时有一个习惯性：频繁地眨眼和撇嘴。当顾明远陈述完自己的意见后，孙启亮又习惯性地眨了眨眼、撇了撇嘴，将一缕垂落的发丝拨至头顶，下巴骄傲地上扬，以一种近乎俯视的姿态看了顾明远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这么说来，小顾对院里的决定有所不满喽？”
顾明远对孙启亮的装腔作势有些反感，说话也不客气：“不满谈不上。不过学术上的事，难道不应该尊重教研室的意见吗？”
孙启亮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你的意思是周副教授没资格，刘讲师才是合适的人选？”
“孙院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是就事论事，不是针对谁。再说，院里也没规定课题申报和职称挂钩啊？”
考虑到眼前是吴若甫家的准女婿，孙启亮多少有些忌惮，敛着性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小顾，初这刚做教研室主任，要懂得服从大局的嘛。”
顾明远对这种官场上的套话十分厌恶，一点也不打算退让：“课题申报我们教研室是经过充分讨论的，现在院里将排名第四的置换了排名第一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大局，更不知道为什么要盲目地服从？”
孙启亮自知以周换刘乃个人的决定。眼见着顾明远不识大体，生生揪住这个问题不放，心里不免有些担心顾明远把事情闹大让自己下不了台阶。遇上站起身来主动给顾明远泡了一杯茶以示近乎：“小顾，多大点事呀。不行，我给你们教研室特批一个招标，让小刘的课题入围嘛。”
顾明远没想到自己眼中高大上的科研课题在孙启亮眼里就如同菜场里的白菜一般可以随便送人，心里不是滋味。本想继续争个高低，忽然想起吴雅娟对自己的警告，只好忍气吞声不再吭声。
正要离开，孙启亮在背后喊住了他，声音又多了几分客气：“我倒想起有个事想请你这个才子帮帮忙。”
说罢，孙启亮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递给顾明远：“我前不久忽然来了灵感，拟了个论文提纲。可是最近工作实在太忙，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打磨。小顾你学问做得好，能不能抽空帮我看看？”
孙启亮那挤出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的寒风，让顾明远胃中有些翻涌。勉强接过孙启亮递来的纸张一看，除了一个大而空的“历史学中的家国情怀”的题目外，剩下的是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个三个标题。
顾明远翻涌的胃忽然有了作呕的感觉：这就是你一个分管科研的副院长的灵感？就这几行字你好意思说是“打磨”？
看着孙启亮眼里焦灼而又期待的目光，本想直接拒绝的顾明远耳边忽然想起了“孙院长得罪不得”的交代，顾明远只好不情愿地收下了孙启亮递过来的这张纸。
顾明远接过纸张的瞬间，孙启亮心中对顾明远的负面影响明显有了些改观。熟悉孙启亮的人都知道，自认为命运多舛的孙启亮对别人的态度十分看重。这些年来，他甚至不惜用一个专门的笔记本建起了“台账”：走廊上遇到的黄阿娇停下来恭敬地给自己鞠躬打招呼；班子会上秦冰纶让他第一个发言；沈菊英有一次少给自己报了一天的加班费……等等。如今，这个“台账”已经消耗了三个笔记本，而且还会继续增加下去。好在笔记本可以免费领取，院办那里多的是。
回到教研室，顾明远想都没想直接将孙启亮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这一幕正好被急匆匆走进教研室的周青看在眼里。顾明远知道她和孙启亮关系不一般，趁她转身的工夫，又赶紧从纸篓里把纸团捡了回来。
担心孙启亮说话不算数浪费了刘倩倩的心血，大着胆子闯进了秦冰纶的办公室。
一口气说完来意后，秦冰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教研室主任挺尽职的嘛。”话刚说完，秦冰纶的脑海里浮起有着一双新月般明净的诗人教师刘倩倩的影像来，心里莫名地起了些醋意：“顾主任对刘老师的事情挺上心嘛？”
顾明远没有明白院长的弦外之音，用急切的语调说道：“你不知道刘老师这个课题是有填补空白的价值的。”
就在顾明远说话的工夫，秦冰纶忽然想起上个月收到过刘倩倩送来的喜糖，心里顿时释然了许多：“这样呀，那确实应该争取的。”说到这里，杏眼里泛动着灵澈的光来说道：“行吧，刚才孙院长已经给我打过电话，说是给你们教研室增加一个指标。既然你顾主任亲自上门，那我也就只好同意罗。”
顾明远赶紧点头表示感谢。看着顾明远的耳尖上泛起红晕，秦冰纶心里一阵漾动，虽然不能有所表达，但内心总是希望顾明远在自己身边多停留片刻。
看见顾明远有急着离开的意思，秦冰纶偏不放他，从身后的小冰箱里取出一罐冷饮递了过来后说道：“你觉得周青的选题到底咋样？”
顾明远觉得学术上的问题不能打马虎眼，便率直地说道：“她的选题好比是吃别人嚼过的馒头。教研室审核的时候只有两票便可以说明问题的。”
“那要不将她的撤掉？”
顾明远立刻有些后悔自己刚说的话。毕竟周青入围也是为教研室争了光的，如果撤掉，受害的不仅上她本人，连带教研室也受了影响。想到这里，顾明远赶紧为自己转圜：“不过周教授为这次申报确实还是花了大量心血的。”
“哈哈。难怪周校长一直说你一点也不缺做官的潜质。”
秦冰纶的灿笑让顾明远的脸红得跟苹果似的，嚅动了一下嘴唇，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秦冰纶的心撩拨得痒痒的。
得到了答案的顾明远起身准备告辞，身后传来秦冰纶轻声的叫唤：“等等。”
顾明远回头时，正与秦冰纶杏眼里发射出的电波撞在一起。这样的电波总是会让顾明远心悸和点乱，他本能地问道：“秦院长还有事儿？”
秦冰纶内心一直在纠结着想打探顾明远和吴雅娟目前的进展，但想来想去却不敢轻易开口，最后软软地变成“你这么急着走啊”的疑问句来。
尴尬的气氛总算随着沈菊英的到来被打破。
签完文件后，沈菊英故意向顾明远挤了一下眼睛：“可以嘛，现在学会主动给秦院长汇报工作了。”
秦冰纶不想让沈菊英看出破绽，便说出了周青课题的事情。
沈菊英嗤笑道：“老孙为老周，可以理解的嘛。”
顾明远不喜欢这样暧昧的评价，正要开腔，沈菊英转身问道：“老孙这么痛快答应你的请求，就没从这里交换些什么？”
顾明远心里暗自感叹沈菊英眼光的毒辣，本想说出代笔论文的事情，又觉得跟她沈菊英似乎也说不着，便摇了摇头，离开了秦冰纶的办公室。
身后传来两个女人“吃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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