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万千纱幕,夜母慈悲

这玩意儿执行命令去暂时驱赶到了监控室以后,肯定还是要回来的,目前看起来“徐佑”这个领队的身份职责其实对它的约束力没有那么大。

我实在不知道车队和徐佑是什么时候就中招变成了这鬼样子,难道是赶来救我的那天晚上?一下头大如斗。可情况危机,现在也没工夫探讨了。

此时是能走一步是一步,我很快在手机上就复制了我刚发出的这条指令,保存在快捷短语。接着把手机捆在我的小臂上,让我的大拇指能保证一直放在发送键。

“轮流守夜,过一分钟你就摁一下我的大拇指,发送一条去监控室的指令撵他走,注意别让它进屋。”

我打个哈欠,知道这场拉锯战估计还很漫长,需要养精蓄锐。倒头就着山寨李哥的腿就睡。“如果这样不行,那再喊我。”

他惊恐地啊了一声,被我闭着眼睛抽了一下,“坐正点,我滑下去算谁的?”

一分钟后,数着心跳,我听到手机消息发送的振动。

似乎有效。这也算是我“亲自”发的。

我这才真正开始入睡,安然睡了三个多小时,被推醒,换成伙计休息。

持续疑神疑鬼的警惕是很消耗人的,我能看到他几乎是立刻倒在地板上蜷缩着陷入睡眠,眼皮底下眼珠还在不停颤动,大概率是个噩梦。

手机里则多了很多照片和两条留言。

我有点意外,又看了这位哥们梦里还惊慌发抖的脸,心说到底是队伍里的,有点小瞧他了。

外面还是黑的,我把聊天窗口分屏,一边数着秒数继续发指令,一边看他这三个钟头给我留言了什么。

照片全是拍的门口,清一色的漆黑,那东西的脸数次出现在窗外,靠近门口后被驱逐。但距离门口的位置越来越近。

照片里定格的脸正以飞快的速度不断放大畸变。

它的脸皮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一打眼,已经几乎认不出这张脸是谁。

手机里,我身边这位戴着眼镜的伙计这样留言恐惧问我:“如果,它已经完全不是领队了,还会听你的吗?”

然后是第二条:“你醒了以后,还有体力就跑吧。不用叫醒我。我……我宁愿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梦里就……”

不行,不能跑,不能出去。

黑夜里的密林在浓密的水汽中像是永远看不到边际。那些宽大的树叶被风吹着轻轻晃动。

这一刻我无比清楚认识到,也许这就是监控里的“我”想警告自己的。

——外面还是“花坪”,我还在“岗亭”中,保安会帮助“业主”驱逐撕咬脸皮的“流浪汉”。

明亮的白天是危险的,因为我会更轻易看到花坪里的东西。

岗亭是安全的,我必须一直待在岗亭里。

它在不停诱导我失控逃出去,离开属于我所有的杂货铺,逃进花坛。

问题是,情况正在迅速恶化,从不断靠近的距离来看,它很快就不是“徐佑”,不需要遵守身份带来的职业约束了。到时候事情会如何,我无法揣测。

说到底,我所有的行动都只是因为一个模糊荒谬的念头:我感到,许多事情的运行,隐约笼罩在某种矛盾难言的规律之中。

那些规则模糊又死板,确切又暧昧,就像正在黑夜里潜行的那种东西一样,不断运行又不断恶化。

就像我一路上摸索试探这个队伍对我的容忍尺度一样。不要违反规则,找准自己的定义,就可以适当踩着最敏感的边界争取一些喘息的空间。

只是,现在我能利用的这套规则已经彻底恶化失衡了。

“喵……”膝盖上有点沉,小肥猫仰起脑袋,不知何时从床底钻了出来。

我叹了口气,笑了下,把东崽戴着的口水兜解下来,把那伙计推醒。

伙计几乎是整个人一个激灵翻了起来,才睁开眼,惊魂未定,看到外面一成不变、似乎永远不会亮起的夜色后,重新瘫坐在地上。

接着他看见了我手里拿的东西,神色完全呆滞。

“一点备用方案。”我说,把手里的药剂瓶拧开,抓了个杯子,倒出一半递给他。

“……”伙计茫然看我,手开始抖,破音了,“这,什么时候,你……”

当然是那天掀桌子吓唬全队的时候。

这是陷坑的水质样本。

当初篝火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空的土壤采集瓶放回了集装箱,每双眼睛都看见了。

但和采集瓶一起被我丢进去的,还有一只原本趴在我肩头好奇看热闹的猫。

一只徐佑亲身认证过,不经过我当场提醒,就连他都看不到的隐身小肥猫。

我从来没有在队伍里其他伙计面前提到过东崽,一直是自己喂着。

东崽被我抖进集装箱,发现有个小药剂瓶被塞进它的口水兜,当即茫然地舔了舔我的手指,就稀里糊涂跳出去,溜回了房间。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

那天夜里一堆人进杂货店把我所有能整活的东西没收,旁人看不见的东崽就睁大眼睛躺在我的枕头上,然后支支吾吾躲进了床底。

“试试?以毒攻毒。”

我说,强行跟目瞪口呆的伙计碰了个杯。“没办法,它在门口了。”

“啪!”

房间的电源被切断了,灯管在几乎同一时间短路爆裂。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飞快拖行着爬蹿过来。一瞬间,某种腥臭发热的东西贴到了我的脸上。

“咚——”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放下喝空的药剂瓶,浑身冰冷,随着那个古怪危险的陷坑水体被吞入胃里,某种极度怪诞而轻柔的呓语席卷全身。

声音是从墙壁里传出来的。

又是很规律的一下。轻轻地,就像访客。

有什么在墙里敲门。

不是那个曾经警告过我的墙中人,是什么从更远处,被我邀请进入岗亭,进入房间的另一个东西。

敲击的声音很低,难以分辨,但我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发出来的。

我小时候,小朋友流行捉迷藏。被选定要抓人的孩子,会找一颗树,或者一面墙,默默地直视前方数数。

有时候等待过于无聊,孩子就会一边默数,一边把额头靠在树干或墙面上,就像现在这样,轻轻地叩上去——

“咚、咚咚。”

墙内的东西,必须也像捉迷藏那样踮起脚尖吗?

它会开始倒数吗?

异样的战栗感和遐想席卷了我。

所以我做了今天第二个自己无法理解的举动。

我慢慢地,慢慢地站起来后退,一直退到墙壁处,将整个人完全靠在了墙上。

背部冰冷的触感里,像是某种感召,亦或只是恐惧后的错乱。我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么。

我轻轻侧过脸,把耳朵贴附上去,专注去听墙里。

在清晰的敲门声下,墙中含糊不清地,像是嘟囔着,发出杂乱细碎的嗡鸣。

车队还在夜色中诡异地行进。而另一边,来自陷坑的低语和规则也降临了。

我笑了笑,对着被黑暗吞没的血红色“眼睛”们,忍不住一边打着寒颤,一边很没素质地又问了一次早已经提问过的问题:

“哎,这地界,你熟还是它比较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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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万千纱幕,夜母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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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里是规则怪谈?
连载中来点薯条配冰淇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