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想过,旅途会如此漫长。
漫长到要以月计、以年计。
兔子消失在某一天的晨露未晞之时,带着它的怀表、它的西装。
只剩下女孩一个人。
不知为何,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时间的流逝对她而言并不可怕——毕竟,她又不会迟到。
她规律地睡觉、进食林间的野果、放空大脑发呆。
林雾弥漫,她感到宁静;艳阳高照,她由衷欣喜。她不在意时间,也不在意自己,她意识不到过去了多久,她感到灵魂的轻盈感,抛却了身体,晃悠悠飘向空中。
一直向上飘、飘、飘。
砰——碰到头了。
她嘶了一下,摸到了还未结痂的伤口,惊醒。发现自己半躺在一片黯淡的红光之中,四周是滑腻腻黏糊糊的墙壁,左上方有一丝光亮。
原来是梦。
女孩伸手,抠住透出光亮的洞口,三下五除二挣脱了出来,这才发现那片黯淡的红光是什么——一朵巨大的、半开的红玫瑰。
Oh my god
来不及清理身上沾染的不明黏液,她张嘴,无声惊叹。
到底什么品种的玫瑰花能大到花瓣可以把人包住!她又不是什么拇指姑娘!而且——同样大小的玫瑰挤满了她的视野,她的面前,是一整片望不到边的玫瑰花田!
风中送来玫瑰的香气,比她在土耳其种植大马士革玫瑰的花田间闻到的更加香甜,一切美好得仿佛童话——倘若距离她不足半米的地方没有那一根寒光凛冽、看起来锋利无比的花刺。
等等,土耳其是哪里?
她皱眉思考,小心翼翼避开花刺,踩着花叶跳到地上,大脑开始作痛,阻止她进一步探究。
一种极细小但又与环境极其不搭的声音传入耳朵,爱丽丝低下头,发现了一枚沾满泥土的怀表,表盘脏兮兮的,上面的玻璃碎了一半,但指针仍顽强地滴答滴答往前走。
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对了,这是兔子的!看来它应该就在附近。
女孩有些开心,随即又焦急起来——它不会也被玫瑰吞了吧?
急急忙忙手脚并用爬上一朵玫瑰的花苞,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道:
“兔——子——”
“兔——子——!你——在——哪——”
声音随着风荡开,没有一丝回应。
……
“我才不是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呢!”
费劲扒拉着又一朵半开玫瑰花的花瓣,女孩小声对自己说。
“它确实性格恶劣,对我也爱答不理的……但是,也许它真的能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而且,兔子还救过我一次……不对,两次……”
疲惫让她没有去细想什么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种奇怪的词又为什么会从自己的嘴里蹦出来——反正嘴里蹦出些不存在的词汇也不是一两次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吧,你看你,一直说着什么赶时间、要迟到了,不看路,掉进了玫瑰花田……唉,你到底掉哪去了……”
“……这一朵也没有,这一朵——都开败了,没必要看……”
“啊啊啊累死了,兔子你再不出来我就自己走了哈!”
“……好累,再扒拉一朵,我就不找了……”
“最后一朵……”
“不行,再来一朵吧,说不定兔子就在这一朵里面呢……”
一朵一朵又一朵,女孩数不清自己爬上了多少支玫瑰花,薅掉了多少片玫瑰花瓣,险之又险避开了多少次被花刺扎得透心凉game over的结局,终于——
“兔子!”
她惊喜看着蜷缩成一团紧闭双眼的兔子,它原本雪色的毛发被玫瑰的黏液染成了暗红色,紧贴花蕊的一侧身体被不知名的黑色侵染。
“快醒醒!”
爱丽丝把兔子移到平地上,看到它依旧一动不动,甚至呼吸也微不可闻,不由有些焦急地呼喊。
在她心目中,兔子是知识渊博的代名词,它虽然一直在嫌弃自己,但实打实救过自己很多次,且经历了数次险象环生后依旧举重若轻,仿佛某些小说里开了金手指的主角,应该一路高歌猛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濒临死亡。
兔子不能倒在这里。
她撕扯下一节裙摆,想为兔子包扎,但兔子那破破烂烂的身体让她不知从何下手——她想先堵住那持续流血的被洞穿了的手掌,却发现兔子背部的黑色在持续扩大,腐蚀掉了它的白色绒毛、露出下面的肉与骨——兔子在以极快的速度腐朽着。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回去挖坑。”
“挖坑?”
“哦,善良点,小女孩,你不能让它曝尸野外吧?”
“它死不了,”爱丽丝随手把裙摆的布片一扔,低垂眼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说,但是兔子死了的话,我估计活不过一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女孩抱膝,席地而坐,她的脑袋乱糟糟的,其中的情绪并非惶恐、害怕、悲伤,而是乱麻一样的饱和状态,无数的破碎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万花筒一样闪过——这样的症状从她爬出玫瑰花的囚笼时就开始了,只不过就像溃于蚁穴的堤坝,一开始只是一滴一滴,接着是一股一股、一波一波,如今已经变成了洪流。
她不知道具体原因——反正这个世界压根不讲什么逻辑;她也不想去探究画面碎片背后的意义——她是爱丽丝,她从来不用多想。
但爱丽丝是好奇的,所以问一些问题也是正常的、符合人设的,于是她歪了歪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我开始寻找我的伙伴时,您就在一边看着了吧?”
“不,你记错了,”身上有紫色条纹的古怪大猫戏谑道,“我从故事的开始、在皇后的玫瑰迷宫还没建立前、在皇后还不存在、世界法则还混沌时就在这里了——你信不信?”
……
沉默。
爱丽丝扬起脑袋:“别管那只兔子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既然您的寿命如此久远,想必知道我要往那条路走吧?”她问柴郡猫。
“哦,爱丽丝,你想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我都可以。”
“那就哪条路都可以了。”奇怪的猫回答道,它的身体逐渐飘起来,咧着笑的嘴变成了弯月,挂在湛蓝的深色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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