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那些贼船压倒芦苇发出咔嚓声时，两人都伏着身体躲进船舱，杨太医慌的六神无主。
前半生一头扎死在医学，暮年起了点雄心壮志却要半道崩殂，不由悲从中来，一瞬间想过拔起甲板上的刀冲上去和那些人拼了，也让自己平淡的一生有话可谈。
一个垫底，两个不亏。
这点悲伤很快就被求生欲压下，在听到水匪粗鄙之语时他又气又惧，杨太医缩着脖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能待着这儿。”禇宜青说。
声音才落，外面就传来打斗声，想来是随行侍卫发现异样，在与水匪搏斗。
禇宜青从木板后探出半个脑袋，窥视时局。黑衣侍卫显然在上风，估摸着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把野路子的水匪收拾干净。
但还有个暗处的渔夫，路上这么顺遂，原是在这等着。
趁两拨人交锋无暇顾及其他，船上其他人听到打斗后就找夹缝躲着，此时听到禇宜青主意，飞快赞同。
几人从另侧出口悄声移动，刀锋交错刮擦发出的刺耳声响，让杨太医双股颤颤，但还是紧跟在禇宜青身后。
禇宜青声量低又急促地说，“跳。”
船与船之间并不是船头船尾连着的，隔着一段距离行驶着，要想过去必须跳河。纵使还有未定冲着殷瑜来的第二批人，不见得他们会放另外两条船的生路。
离岸边还远，唯一生机就在前面。
“跳？”
杨太医看着漆黑平静的河水，犹豫不决——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光看着都能感受到刺骨寒意，没及时上去冻死也不是不可能。
其他人倒是急了，恐是想着横竖都是一死，杨太医又站那挡着，上前挤开个位置猛地扑进水面，发出扑通巨响，河面溅起白沫水花。
禇宜青听着心一紧，最后催促了杨太医一下，弯腰脱了鞋袜。
杨太医被他们扑水的动静吓了一跳，神经兮兮地回头观望战局，正巧和一个头上冒血的水匪视线交汇，那人冲他狰狞笑着，头上血线蜿蜒，手臂断口血腥模糊，一幅可怖的修罗之态。
杨太医快被吓丢了魂，身形摇晃几下，学着先前的人扑进河水。
他突然的动作差点把禇宜青也带河里去，时间紧迫，禇宜青深吸口气，抓着船沿潜入水中。
刀光交错，断臂水匪一个旋身，刺撩出一道银线，到了束裙女子身边，“丽娘，我捉他们去。”害得他们死了这么多兄弟，多挨两刀也要扯两个冤魂下去。
“我去，你伤重找时机脱身。”被换作丽娘的女子内心也是恨极，头上的笠帽破破烂烂飘在水面，她身上也有几处见骨的割伤。
他们水性绝佳，丽娘在水中像是水蛇一样迅捷，拖出长长的尾迹，最初难掴，冰冷的河水反而让她伤处麻木，血流得迟缓些。
才下去，被冰冷的河水一激，杨太医扒着甲板想再上去，最后却步，牙齿打颤强撑着扑腾向前，很快被冻的失去了气力，快沉下去才用手脚拨水，心中慌张极了，却有气无力。
想着游了一会，肺内空气耗尽，杨太医探头大口大口地呼吸。
——有比河水更冷的东西抵上了脖子，杨太医僵住眼珠一歪看见一名女子拿折刀尖冲着他。
丽娘笑得极不友善，威胁道：“跟我走，否则......”说着刀刃逼近在他脖上割出血线，看见他哆哆嗦嗦地点头，才面无表情地离远。
浮在河水的丽娘看向头船，灯火流光，在水中摇曳，即使他们突然袭击那里也不缺守卫的侍从。
丽娘内心升起怨怼——付出生命去做的事，却撼动不了分毫，伤口在这时隐隐作痛，让她烦躁不已。
而且，这个老东西看起来不值钱。丽娘看着似鹌鹑的杨太医。
杨太医感到不妙，想往水底钻去，丽娘死死扯着他的衣领。
“在这等着......你跑不了的。”丽娘说着一笑，“只能逃去前面那艘船吧？那我在船上等你。”
她说的没错，不如留这省下力气想讨饶的话，杨太医扒伏一块木板喘息，是他之前乘坐那艘的残骸。
丽娘说完松开他衣襟，继续潜游。
中途换气两次，离头船也就相隔一胳膊。就见才爬上船湿漉漉行走的禇宜青。
丽娘对他有些印象，是躲过她掷刀的人，有些犹豫要不要捉他。
抹了把脸还没想好，已是穿来除那人外的脚步声，禇宜青惊动了看守的人，眼见两人就要碰面......
丽娘将下唇咬出血，要是她带宽刀，杀掉两人不成问题，可她身上只有把折叠刀......不能空手而归。
决心已下，丽娘灵敏地翻身上船，用刀割断他跟腱，趁着他痛呼前拖着他下了水。
燕胥的话甚至没说完。
一系列动作不过几息间，禇宜青措不及防口鼻间冒出大量气泡，在水里看着甲板离他越来越远，侍卫在那环视了一圈，手从佩刀上放下，又回到自己岗位。
可能是眼睛浸泡河水，眼珠酸涩，挤出几滴泪都溶在河水中了，禇宜青张大嘴，发不出声，喝下几口河水，肚胀得很。
不舒服，不舒服，不舒服，恶心，难受，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感觉快死了。
［......青......凊］
隐约听到燕胥唤声。
离得远些，丽娘紧绷的脑袋才有空隙察觉不对，这人是死了还是哑巴，扭头一看拖行的人快淹死了，疏淡美丽的脸上没了表情，失神地睁着一双眼。
丽娘一时心情复杂将他推上水面，他没反应过来，还在憋气。
看着他湿淋苍白的脸颊，丽娘瞪眼想，非要口对口的话，这人还是死了吧。就是可惜费这么大功夫了。
所幸他反应过来，沉重潮湿地呼吸，夹杂着咳嗽，他还在有些不在状态，抹着嘴角怔神，乌发沾湿像藻类，他像海底栖息无害的姸美物种。
可惜她不是画家也不是书生，觉得是难寻的好看多看了一会。丽娘没有耐心等他反应，没好气地说；“人质，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缓神。”
此后她就记得定时让人质透透气。
............
“x的！x的！就剩三个弟兄了！”光头水匪脚尖在地用力一钻一掘，扬起一层土。
“算上你自己，四个。”篝火旁的丽娘说。
她说话一字一顿，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纵使她身子好水性好，也经不住在冰水里泡到皱。
光头水匪阴狠盯着捆树上的两人，“这两人有什么用？”
“不如当成柴火烧给丽娘取取暖。”
光头觉得这主意绝佳。
是不是狠了……可不这样做不合理，这下真美人鱼喽
纠正一处，从实际，溺水的人会拼命抓一切能抓到的，就算是捆一起跳河殉情，也可能把对方头皮扯掉
想起看过的话，死的痛苦是爱这种东西能凌驾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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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傀儡骨（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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