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六点了,街上都是下班的白领。他们穿着精致的衣装,或提着小手袋,或背着双肩包,或两手空空走出写字楼,带着一身怨气走向地铁站。
有一个男人朝着和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向尚未完工的摩天大楼。
本就匆忙的人群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男人。他佝偻这身子低着头,脸颊已经瘦的没有肉,从眉毛到嘴角,都耷拉着。已经剃了好久的寸头,还能看到短短的灰白相间的头发。
他穿着一件领口已经变形还有小小破洞的T恤,裤子是深蓝色的,脚上穿的是一双看起来还算新的帆布鞋,是老婆捡垃圾的时候捡回来的。成色很新,大小也正好,穿起来很舒服,他很喜欢。
摩天大楼还没有门,他走进去没有任何阻碍。走进摩天大楼的大厅,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也没有四处搜寻方向,径直走向了楼梯。他一层一层的往上爬,中途也因为体力不支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
终于,18楼到了。
他站在没有窗的落地窗旁边,远处的高楼林立,高耸入云,地面的人如蝼蚁,密密麻麻。
他呢?
也不知他有没有想过自己。
“呀!怎么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快下来啊。” 好心的路人开始朝着他喊起来。
地面的蝼蚁根本不会引起注意,只有站在高处的才会被人一眼看见,原来下面这些人也会抬头看天。
早已有好心人打电话报警了,警车还没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被工作榨干的上班族,有气无力的声音根本没能吸引他的注意。
警察终于赶来了。拿着大喇叭开始喊,
“有什么事下来说,你先冷静。”
话音刚落,他跳了下来,血肉模糊。
辖区警察从他残缺的脸上根本无法辨认身份,通过DNA检测,才终于确认了身份。
“这人,就这么一下没了。”
爱丽丝,冒出这么一句话。
两人在梦乐园这几年,也经历过不少自杀或者他杀案件,只是每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爱丽丝的情绪还是难免被冲击。
虽说梦乐园里的人,梦乐园里的一切,不过是0和1的数字堆叠,爱丽丝有时也很难把现实和乐园完全区分开。体验太真实了,哪怕这就是个游戏,游戏里的“人”也有自己的生死瞬间。
沉默了好久,爱丽丝缓过劲来,跟学姐说:“走吧,我还是想看看,他死以前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回到了梦乐园,家附近。
安迪的家在一个贫民窟两层小平房的二楼,隔壁邻居家伸手就能够着。梦乐园的夏天也会有台风和大雨,二楼的优势在于下大雨时不会被淹,劣势在于外面下大雨时屋里下小雨。
房顶时不时就漏了。
安迪的家里现在只剩下老婆和卧病在床的母亲,乡下还有一个孩子跟着爷爷,孩子已经八岁了。母亲原本也在乡下,只是大概两年前,母亲突然得了肾病,每周都要看病透析,回老家就是等死,只能留在城里和安迪夫妻挤在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屋子里。
在持续讨要工钱的两年里,安迪只能接一下零散的活计,安迪的老婆——林赛,也在做着钟点工的工作。因为老母亲卧床后无人照看,两人打零工的时间只能错开,最后能接到的活就更少了。
安迪待人还不错,去世后,工友们时不时也会来探望。工友们的工钱也没要回来,只能有力的出点力,帮着修理修理屋子。
林赛和婆婆的生活已经快要过不下去了,长期低收入,现在更是几乎无收入,而婆婆的病还在花钱。
下午两点,爱丽丝和学姐两人从埃里克家里到了贫民窟。
不得不说,视觉冲击力着实有点大。
刚刚还是小别墅,大花园,好几辆豪车,小型篮球场,艺术品,米白色的家居,干净整洁的客厅。现在,眼里一片灰白。
贫民窟附近的人大多数都是来城里打工的农民,年轻力壮的都上工地了,剩下一些超过五十岁的只能抢点散活做一做。散活也不是天天有,贫民窟沿街总有闲着无事打牌下棋的人。
她俩挨着打听了一圈,安迪家大概离弄堂口100米的距离,从一个破铁门进去,沿着水泥楼梯上二楼。
开门的林赛看起来很是憔悴,已经有好久,没有吃过肉了。嘴唇发白,脸颊微微凹陷,头发随意的盘起来,眼神里透露着淡淡的死意。
安迪死后,林赛独木难支,已经顾不上婆婆还能不能看病,她只能四处借钱,准备先把婆婆送回老家,她再继续回来打工。
“你好,我们是警察局的,想来和你了解一下安迪的情况。”爱丽丝先开口道。
顺便扫了一眼林赛家,一张折叠餐桌,桌上摆着两个塑料杯。两个折叠凳子,随意摆在桌子旁边,地面看起来倒是干干净净。纸箱子堆满一面墙,还有一些来不及卖掉的硬纸壳,也折好放在纸箱子旁边。
“人都死了,还是自杀,还有什么好了解的。”林赛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
“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他之前在摩天大楼工地的事。”
“那个黑心公司,欠了我们工钱,拉横幅报警都不管用,说什么钱给了包工头,是包工头跑了才没给我们钱。包工头是我们的亲戚啦,怎么会不给钱。”
“那包工头人现在在哪里啊?”
“我们也不知道啊,工地里好几个人和他沾亲带故的,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他不给我们钱以后,他父母还在村子里呢,以后怎么抬头做人呀。工地停工以后,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他一不见,那个富山公司就把这些事都推到他头上,城里人坏的很。”
“这两年,你们都在找埃里克要钱?”
“我老公年纪大了,好多工地都不要他,富山欠我们的可是好几年的工钱呢,孩子上学要钱,老人看病也要钱,我们还得吃饭,要不回来我们真是要活不下去了。那工地好几百号人呢,去拉横幅,去公司门口闹,闹到后来警察也来了,警察来了只会和稀泥。屁用没有。”
爱丽丝和学姐面面相觑,她们也知道,这种事情警察没办法参与太深,只能先把闹事的劝回家,毕竟还是民事纠纷,没有闹出人命,也没办法插手。
“那安迪他,为什么会自杀?”
“还能为什么,他也查出来肾病了,我们家实在支撑不起两个病人,他只有死了,我们才可能活。”林赛说出这话来,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人已经被压垮了,连亲人的生死都没有反应。
“你会不会觉得,他很不负责啊?把这一家子的事都留给你。”爱丽丝小心翼翼地问。
林赛苦笑。
“我知道他是不想再给我们增添负担。人死了,一了百了,谁不会呢。”
林赛顿了顿。
“可是我做不到,我没法不管他们,我还有孩子要养,我没了,谁管他。哎。”
“要是以后你还回来打工,把孩子带上吧,你们附近有小学可以上,义务教育。有需要的话,我帮你们联系。”
林赛望着爱丽丝,抿了抿嘴,说:“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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