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媚阳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巴,指尖深深陷入皮肉。
洛温颜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颜画。
这么多年——
她找了颜画这么久,用了多少途径都一无所获,到头来竟然一直在自己身边。滚烫的泪水猝不及防地砸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那些蛛丝马迹突然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回:
回到中原初见时他能通过忌口怀疑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凌双会知道落云宫的千机锁?
为什么他性格大变与之前判若两人。
密室里那个失控的拥抱,颤抖的指尖几乎要烙进她的脊背。
为什么清辉阁一些过往之事他时常找借口搪塞?
她指节攥的发白。
颜画太了解她了——每次当她起疑,那人总能适时披上凌双的皮囊。用恰到好处的沉默,用分毫不差的语气,甚至…用凌双惯有的小动作抚平她的疑虑。
以至于她只是以为凌双有不愿吐露之事,过往经历不愿提及。事情又多,所以她一直没有分心真的查下去。
所以错过至今。
那真正的凌双呢?
西域黄沙漫天,回来的究竟是谁?颜画为何会在西域?他们何时调换了身份?难道,洛温颜心中突然觉得恐惧,当年凌双根本没能走出那片戈壁…
“小师兄……”洛温颜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砸在颜画苍白的脸上。她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脖颈,将他揽入怀中。这个拥抱很轻,轻得仿佛怕碰碎了他;又很重,重得像是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时光都于此刻全部补回来。
“你为什么……”?
她张了张口,却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化作更汹涌的泪水。为什么要扮作凌双?为什么要舍弃颜画的身份?为什么不与她相认?为什么要独自承担这一切?为什么要这般冒险?或者说,为什么这么傻?
每一个问题都像刀子,剜得她心口生疼。
“我该认出你的……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我应该认出你的,你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颜画染血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在泪痕处流连。血与泪交融,晕开一片绯色。
“小颜…不哭…”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却还是像小时候哄她那样,用拇指拭去她的泪水,“对不起,我生母害你至此…我不求你不恨…今日这条命,还给你,小师兄希望日后…”
“我不用你还,你凭什么还我!” 洛温颜突然激动起来,攥住他下滑的手腕,“我要你还什么?小师兄,你不能这样,你不是一向最疼我吗?这些年我失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洛温颜的眼泪断了线,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卑微的乞求:“小颜求你,你不要走,你怎么忍心…也抛下我,你不能这样…”洛温颜哽咽到浑身颤抖,“小师兄,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
“不~哭~”颜画的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摩挲,描摹着她的轮廓,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
“小颜,我知道,这些年你很多事情都、都放不下。”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小师兄希望你明白,只要不是出于一己私利…害人,任何人的死…都不是你的错…”
他的手指逐渐失了力气,却还固执地停在她泪湿的脸颊,“责不在你,师兄此生最怕…怕你…自苦自伤。”
洛温颜拼命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渐渐消散的温度。
“包括我的死,”他的气息越来越弱,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力,“也与小颜没有任何关系。当年我已决议共查你执着之事,只可惜参与太迟…让你、让你独自承担了很多。”
他的目光渐渐涣散,却仍固执地望向洛温颜,“小颜,师门没能给你庇佑…是师门的错…但无论是什么身份、模样,你永远都…都是你。”
“好了,我知道了,”洛温颜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混着泪水滑落。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声音却止不住地发抖,“但是,你不要这样,小师兄,你不是说,要与我共查执着之事吗?你得说到做到…得陪我一起走下去…”
颜画的目光缓缓移向云荼。
云荼会意地停下输送内力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已是回天乏术。
“云荼,”颜画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云荼的衣袖,“照…照顾好小颜,她太苦了…你要…永远在她身边,不…不要负她。”
“小师兄放心,我用命发誓!”云荼单膝跪地,紧紧握着颜画的手。
“真是…不舍啊…”颜画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却开始涣散,他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小师兄!”洛温颜紧紧抱住他逐渐冰凉的身体。
“把我…葬在清辉阁…”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了,“落云宫…我不想…再回去了…”
洛温颜拼命点头,泪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襟。
“媚阳…”颜画靠着最后一点气力突然转向秦媚阳的方向,秦媚阳慌忙上前,双手却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当年…我找到凌双之时…他已伤重不治,”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临终前曾托我…照顾好你,这几年疏忽之处…抱歉了…”
秦媚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夺眶而出。
颜画的头轻轻一偏,最终安息在了洛温颜的怀中。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
他留在了此生最爱、但从未将爱意宣之于口的人身边。那句最想说出口的话,随着他的生命,一起消散在了风中。
“小师兄!”洛温颜的呜咽声刺破死寂,她将颜画紧紧扣在怀中,额头抵着他早已僵硬的肩胛。十指深深掐进染血的衣袍,骨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最后一丝温度。
残阳如血,风卷着无声的硝烟掠过她散乱的长发,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充斥鼻腔。
这些年,爱她的、算计她的、恨她的、担忧她的,她的朋友、亲人、故交——
洛温颜一直在失去,她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我即剑道又如何!
江湖榜首又如何!
这些虚名在生死面前,可笑至极。
外面的天罗地网已形成合围之势,弓弦紧绷的咯吱声此起彼伏。何无疾没有立刻动手大概是此生最错误的决定。
秦媚阳突然扯断发带的声响格外刺耳。染血的绸缎在剑柄上缠绕数圈,深深勒进腕间皮肉。
“看好小师兄。”洛温颜的声音轻若飘絮,她指尖悬在颜画眉间一寸处,像是怕惊醒一场易碎的梦。手指微微蜷曲,最终只敢轻轻掠过他冰凉的额头。
“是!”
曾经沧凛剑从不离身的日子仿佛已是前尘往事,如今连承渊都未带在身边。可当她直起身衣袂翻飞的刹那,罗生堂前排的刀斧手齐刷刷后退了半步——那双眼睛里凝结翻涌的寒意,比出鞘的剑更摄人心魄。
罗生堂众人的兵刃映着将熄的天光,在洛温颜脚前投下森冷的寒影。
“洛阁主,”何无疾的嗓音带着强装的镇定,“我知道你很强,但罗生堂人多啊,又何必你死我活,咱们不妨协商个解决办法,条件你随便提,只要我——”
最后一缕残阳没入山脊,暮色如血般在天际晕染。
“你找了三次死!”洛温颜突然抬眸,瞳孔里凝着化不开的寒冰,一缕碎发随风掠过她染血的唇角,“媚阳,带着大家保护好自己。”
秦媚阳的剑穗在风中扬起血色弧线。
“云荼,我要何无疾的命,祭奠死去的兄弟姐妹!”
“交给我!”
张氏兄弟的双刀在暮色中交错,未干的血迹依旧蜿蜒。他们身后的罗生堂弟子不约而同地咽着口水,兵器碰撞声里夹杂着牙齿打颤的轻响。
“今日,你们死!”
洛温颜手中没有任何利器,她越过秦媚阳和云荼走到最前方,罗生堂弟子咽着唾沫又退半步。
“杀洛温颜者——”张成礼的嘶吼劈开夜幕,“金千两、田百亩、升三级!”
重赏之下,刀剑出鞘声如洪潮。
“就凭你们?”洛温颜的冷笑还悬在空气中,人已化作一道残影,“就凭你们!”
没人看清她是如何穿过重重防线的,就像没人能说清风是何时吹过山谷的。
云荼瞳孔骤缩——他只看见三丈外突然倒伏的人墙,以及那些喉间绽放的血线,在暮色中连成凄艳的珠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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