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狼群终于撕去了最后的伪装。刀光如潮,蜂拥而上。
胡慕颜眼底血色翻涌,剑锋所过之处,必溅三尺猩红。子衿剑与三柄长刀相撞,金属哀鸣声中,他虎口迸裂,却硬生生劈开一道血路。
可终究寡不敌众。
又一道刀光掠过肩胛,他闷哼一声,踉跄半步,却仍死死护住背上的洛温颜。温热的血顺着剑槽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刺目的花。
胡行蕤冷眼旁观,连眉梢都未动一下,只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扳指上的血渍。
“我再说最后一遍,”他缓缓抬手,掌心向下,如判官落印,“把人留下!”
“那就试试——”胡慕颜染血的齿间挤出冷笑,“就看你们今日谁不怕死,谁想先死!”
守卫们略有迟疑地望了一眼胡行蕤,就见他忽的嗤笑一声,全然不屑道:“早知今日,当年就该让你随你那短命的娘一起烂在泥里,不至于留下个祸害。”
言毕,他袖袍一甩,“杀!”
胡慕颜身上狰狞的伤口好似在嘲笑这可笑的父子情,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剑尖抵住青石板的裂缝才勉强撑住身体。
不能倒……倒下了,她就会坠入绝境……
“一群废物!”胡行蕤暴喝,“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暗影倏然而至,踏着檐角铜铃掠入场中,白衣翻飞如鹤展翅。
“俗言虎毒不食子,今日胡首尊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胡慕颜只觉背上一轻,回头时,洛温颜已被来人稳稳扶住。雪亮剑光如银河倾泻,将合围的刀剑尽数荡开。
“叶月升?!”
满场哗然。有人惊得倒退两步。
“逍遥道叶月升?他怎么来了,不是说逍遥道从不插手江湖恩怨吗?他怎么会在飞雪城!”
“众人都在寻找洛温颜,原以为胡首尊已痛改前非,却不想是调虎离山的障眼法,实际在上演贼喊捉贼的戏码。”叶月升剑尖轻点地面,“怎么过了这些年,你的手段一点也没长进,还是这么下流!”
“本尊的手段如何,你们不也多日毫无所获?” 胡行蕤眯起眼睛,“叶月升,此事与你何关?你当年败在洛温颜剑下,如今倒来替她出头?你们逍遥道一向不参与江湖事,怎么,难道今日你要破例吗!”
叶月升闻言轻笑一声,“江湖事的确与我无关,但是她洛温颜的事就是与我有关。她在不在江湖我不在乎,但她是我的对手,也是与我可以品茗论剑的朋友,朋友的事怎么能是闲事?还是说……”
他缓缓抬起事离剑,剑身映着寒光,“胡首尊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可以就着朋友的血下酒吃肉吗!”
“我这些年一直忙于种田,”剑鸣清越,叶月升手腕轻转,“事离已许久未饮血了。人,我们今日一定要带走,至于怎么走…”他目光陡然锐利,“就看胡首尊的诚意了。”
“区区一把事离剑,也敢在本尊面前放肆!”胡行蕤突然暴喝,同时暗中打了个手势,“不过是她洛温颜的手下败将,多年已过,也不看自己还逞得了逞不了英雄!”
叶月升头也不回地对胡慕颜道:“你保护好洛温颜,别让那些脏手再碰着她!”
胡行蕤的实力在江湖上本属一流,虽剑术造诣略逊叶月升一筹,但若论整体武功,二人差距并不悬殊。只是这些年来,他沉迷权术算计,武学修为不进反退,渐渐被当年排名靠后的同辈超越。
胡慕颜趁机再次点燃求援焰火。他不是莽夫,深知此刻最重要的是保全洛温颜。但望着信号砰然绽放,他心中却无把握——飞雪城内外想必已布下天罗地网,援军何时能至,又能突破几重封锁?
焰火余烬未散,数十名守卫已试探性地围拢上来。
他们迟迟不敢痛下杀手,倒非顾忌胡慕颜的身份,而是被他那吃人般的眼神震慑——这个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公子,此刻眼中燃烧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他们只是在此讨口饭吃。
怕死的一向会怕不要命的,就看谁能狠的下来。
胡慕颜抹去嘴角鲜血,颤抖的手再次握紧剑柄。就在此时,一股暖流突然自丹田涌起,瞬间贯通奇经八脉。他下意识一掌推出,围攻之人竟如落叶般四散倒飞。
是洛温颜,她意识短暂清明,替他挡下了眼前暂时的危机。
“温颜!”胡慕颜猛然回首,只见洛温颜苍白的手指正从他后心缓缓滑落。他急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指尖触及她冰凉的腕脉时,心头既喜且痛,“别再用内力了,我能应付。”
“报——!”胡行蕤被叶月升一掌震退,踉跄间撞上匆匆赶来的守卫。那守卫满脸惊惶,声音发颤,“首尊,是未亡人那群疯子,他们、他们杀进来了。”
“一群废物!”胡行蕤怒极,一脚将人踹翻。
话音未落,院门轰然碎裂。六尧大步踏入,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入,杀气凛然。
未亡人行事狠绝、杀伐果断,从不主动挑事,却也从不畏战。他们皆是一群早已失去家人、朋友,甚至是失了自己、满心只有仇恨的亡命徒,用数年时间将彼岸几乎屠戮殆尽,
如今虽大仇得报,却因洛温颜凝而不散。
刀光剑影间,胡慕颜眼眶发烫抱紧怀中气息微弱的人,急声道:“叶前辈,温颜撑不住了,我们必须立刻走!”
“我来。”叶月升闻言,当即撤掌回身,温热的手迅速抵住洛温颜后心,浑厚内力源源不断渡入她体内,“扶好她。”
“多谢叶前辈!”胡慕颜嗓音微哑,眼眶泛红。
“你小子…”洛温颜轻哼了一声,“对着他倒是恭敬,一口一句前辈;怎么到我这儿就大呼小叫,没大没小的?”
洛温颜气息稍稳,微微侧首,看向仍在输送内力的叶月升,低声道:“……谢了。”
“别说话了,” 胡慕颜声音发紧,“你要是能好起来,我叫你祖宗都成,来”,说罢,在叶月升的协助下,小心翼翼地将她重新背起。
“你们先走,”叶月升甩了甩袖,目光如刃,“我来断后!”
胡慕颜也不多言,只一点头:“多谢。”
秦媚阳快步上前,指尖轻探洛温颜腕脉,脸色骤沉。她猛地转身,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厉声道:“六尧!带一队人护送阁主和胡公子离开,其余人——”她冷笑一声,反手抽出长剑,“随我留下,助叶前辈一臂之力!”
秦媚阳言语间转了转手腕,目光冷峻,“飞雪城的地,老娘很久没踏足了;飞雪城的人,老娘也很久没杀了!”
未亡人众人齐声应喝,剑锋出鞘,寒光凛冽。他们步步紧逼,硬生生在飞雪城守卫的合围中撕开一道缺口。
叶月升目光死死锁住胡行蕤,待六尧护着胡慕颜一行人远去,秦媚阳才慢悠悠踱至残破的门边。
她裙裾一扬,单腿屈起跨坐门沿,佩剑横置膝前,又摸出一壶酒,仰头灌了两口,随后‘啪’地砸碎在胡行蕤脚前。
酒液四溅,她森然一笑:“未亡人听令——”
“从今日起,未亡人与飞雪城,,不死不休!”
“不共戴天!不死不休!”众人怒吼,声震云霄。
/
离开飞雪城已有一段距离。
“放我下来吧。”洛温颜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胡慕颜依言将她轻轻放下,让她靠在一棵老树下。
她闭目调息,试图压制体内翻涌的声声慢,可终究还是没撑住,一口鲜血咳了出来,染红了衣襟。
六尧默默递来水袋,胡慕颜接过,掌心运起内力将水焐热,才小心地递到她唇边。
六尧则带人散开,警惕地守在四周,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林间每一处阴影。
“没事……”洛温颜缓了口气,指尖拭去唇边血迹,“撑过这一两个时辰就好了。”她抬眸看向胡慕颜,眼底浮起一丝后怕,“你一个人就敢闯飞雪城,不要命了吗?”
胡慕颜摇了摇头,没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她声音微颤,“若是叶月升和媚阳他们没来,你——”
话未说完,她忽然顿住。
暮色在林间蔓延,在她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暗影。
体内气息渐稳,可眉眼间的忧虑却愈发清晰。她不敢想,若是自己没醒,若是支援未至……胡慕颜会怎样?
“放心吧,我有退路。”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没解释那‘退路’究竟是什么,只是抬手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在你身边待久了,不会也学会了。”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别说话了,歇一会儿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还是飞雪城的地界,不安全。”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衣内暗藏的东西,指尖触及时还是难免微微一颤——
那是几捆雷火炸药。
他的确有退路,但那从来不是留给自己的。
早在踏入飞雪城前,他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真到了绝境,他会将毕生内力尽数渡给洛温颜,哪怕只能换她片刻清醒。
只要她能醒来,以她的轻功,必能逃出生天。
至于他自己?
——他会点燃引线,与这座吃人的城池,同归于尽。
“趁着我还清醒,有件事要告诉你,”洛温颜声音很轻,指尖摩挲着衣袖,“这件事我基本有了十足把握,但是…我希望你能冷静。”
“是关于我阿娘?”
洛温颜一怔。
胡慕颜的反应太过平静,那双眼睛里此刻沉淀着她读不懂的情绪。或许,这些年,他大概早已察觉蛛丝马迹,只是始终不愿直面这个真相。
她忽然犹豫了。
眼前人自幼已经很苦了,何必再打破他最后一点念想?
“是胡行蕤杀了我娘,对吧?”
胡慕颜突然开口,声音干涩:“这些年…我一直在查证。其实心里早就明白,只是还存着侥幸。”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手中的力道却让子衿发出低吟般的嗡鸣,“直到方才,他说当年就该连我一起除掉…就再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林间的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洛温颜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让胡慕颜浑身一颤,像是终于被拉回现实。
“还有啊…”他闭了闭眼,仿佛压下某种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别觉得是因为你我们才反目。我和胡行蕤早已决裂,只是这层窗户纸一直没完全捅破。今日就算没有你,只要我违逆他的意思…”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他都不会犹豫的要杀我…”
泪水无声滑落,砸在衣襟上,合着血晕开一片深色。
他抬手狠狠抹去。
“你不必多想,说到底…是我们对不起高家在先,对不起江湖在先,更对不起你!”
“慕颜。”洛温颜看着他的泪,心中一软,主动握住了他颤抖的手,“你是你,胡行蕤是胡行蕤。你阿娘当年也是受人蒙蔽,你们从未对不起我什么。”
胡慕颜鲜有的寡言少语,沉默得像块石头。
就在众人准备动身时,六尧突然低喝:“有人!”
未亡人立即收缩阵型,将二人护在中央。远处林间,一道人影如鬼魅般穿梭于林间,正朝他们快速逼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