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中冷不丁的箭吓了洛温颜一跳。
她没有听到院中还有其余人的动静。
也不知道来人是什么时候到的，是轻功了得，还是自己思虑良多分神导致没有察觉？
但是这支箭很奇怪，弩早就钝了，即便是射到门上也不会留下破坏的痕迹。
洛温颜还未回头，就听背后不远传来一个男声。
“高姑娘，要是对在下的院子如此感兴趣，不妨明说，何必夜行至此，小心被当了歹人、起了误会”。
是高玄明。
洛温颜不仅没觉得心虚，反而是高兴的，这算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有机会和高玄明独处，于是不自觉的背对着人笑了下，这才转身。
就看月光之下的高玄明一袭大红色的外袍，完全不似白日客气的模样，冷峻清高，开弓射箭的姿势还在保持，明显是瞄准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的，虽然没有明显的敌意，但也没明显的善意。
月光披在身上，大红色倒像是朦胧了一层婉约，没那么热烈，却多了几分凄凉。
像是荒野之中唯一盛开的彼岸花。
妖冶、孤单、执着。
这与她第一次见的高玄明很不一样。
那时因为温儒卿之故，洛温颜第一次见他，那时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玄宗宗主，他化名高寻，也不似这样大红衣衫。
当时的洛温颜也不是现在的洛温颜，那时的她还没经历后来许多事情，武功造诣也不算出类拔萃。
那日洛温颜后山练剑回来，发现了院中有一匹不是自己熟悉的马，就知道有客人来了，果然进门后就发现了高玄明。
温儒卿热情的介绍，说是外出遇险亏了高公子仗义出手相助，这才转危为安，为表感谢，正好也距离落云宫不远，就邀请对方前来做客。
当时洛温颜对他最主要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想着他如果换做女装，也绝对是个美人。什么剑眉星目、玉树临风，现在看来都未免庸俗，洛温颜那时看着面前的人，就觉得好似整个人都是画笔勾勒出的一般，一时之间，她只觉得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无一处不精致。
无一处是死角。
只是哪处更漂亮的区别。
世间居然有这样模样的人物
那时洛温颜就觉得，她眼前的人，身上彷佛带有空谷幽兰一样的淡雅，又像彼岸花一样妖冶，却还带着千年雪山一样的清冷和肃穆，本来应该完全不相容的感觉，却在这人身上近乎完美的融合，若非要找个人间的词来描述，唯有绝色可概括一二。
洛温颜心里想着，对于世间女子的美，人们多用花朵形容，如像桃花或者牡丹，却不想男子美到极致，竟然比女子还要惊艳的多。
不知道他的父母该是如何的惊艳才能生出这样的人。
‘你好，在下高寻’。
记忆拉回到现在，洛温颜看着看着，似乎看到了这些年高玄明无数次穿着一袭红衣，不分白天黑夜的出现在这个院子中，坐在或凋零或盛开的梨花树下，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民间有传闻，活着的人穿最热烈的颜色，就能有缘见到故去的最想见的人，真假不知。
偌大的玄宗，高玄明独身守了这么多年。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洛温颜赶紧调整情绪，红红的眼眶好在是黑夜中看的并不明显，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异常，她略有哽咽的声音也硬压了下去。
“高宗主贵人事多，我随便转转，绝无歹意”。
开口时，洛温颜笑着打马虎，然后俯身捡起地上的箭，稍微停顿了下，这才拿着箭朝着高玄明走去。
她知道高玄明不会真的要伤害她，只是处于警觉的状态。
几十步的距离，洛温颜与方才来时的感觉很不相同，高玄明没有接话，只是放下了射箭的姿势，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洛温颜一步一步的朝着的自己的方向走来。
月光之下，整个院子除了二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再无别的，万籁俱寂一般到洛温颜感受着自己的心随着每一步在热烈的跳动，难以平复。
几十步而已，洛温颜却觉得似乎走过了这座院子先前的热闹。
以及现在的寂寥。
至快接近高玄明身边时，她的情绪已基本恢复如常。
“这箭很特别”，洛温颜主动递还，没问缘由，晚风有些凉了，撩动了她额前的几缕青丝。
高玄明收了箭，目不转睛的审视着眼前人，洛温颜被看的以为自己衣服乱了，低头去看时，就听到高玄明终于开口。
“这些年”，开口的人顿了顿，“很多人、很多门派都没放弃找一个人，上天入地、翻山越岭，无所得，也从不信”。
洛温颜就着低垂的姿势一笑，顿了下，然后才抬头，坚定、珍惜的看着高玄明，一眼都不想错过。
“高宗主，说来我们也不过才见第四面”。
洛温颜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
“很多人一生一面，有些人一面一生，我不会认错”，高玄明说完看着洛温颜，暗道，‘你可能不信，每次见面我都觉得有一种难言的感觉，是旁人从来没能带给我的，就算是一切都变了，躯壳内里的你也始终如一’。
洛温颜也没想刻意隐藏身份，她知道从玄宗长老用大摩罗阵试探她的时候，高玄明就已经知道了，或者说，根本就是高玄明的授意。
四大长老常年闭关不出，一生痴迷武学，连当年的玄宗之变四人都未曾现身，又如何会对高连雪突然之间了解的这么清楚。
“我知道”。
洛温颜没说知道什么，是知道他们虽然几面但是彼此印象深刻，还是知道高玄明已经知道了她是洛温颜，又或者，知道了高玄明想说但是没说出口的话，她又何尝不是。
末了，也只能道了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高玄明的警觉明显不在了，“回来就好”。
洛温颜怕多说、多问下去，她自己再难控制情绪，正好瞧见高玄明腰间挂着酒壶，就直接挑了来，然后轻身飞上了房顶。
高玄明也没计较，反而饶有兴趣，拿出腰间另一侧的酒壶，跟在洛温颜的后面也轻身上去了。
“高神医对玄宗这么有兴趣，竟然不惜夜行”？
“这话说的”，洛温颜喝了一口酒，又恢复成了素日外人眼中看见的模样，“兴趣倒是没有，我不是被你们三番五次或威胁或者逼迫来的吗”？
高玄明也喝了一口，直言不讳，“但是在下可对高神医颇有兴趣”。
“或传闻、或亲见，你院子里的美人可不止一个，就不怕红遥姑娘生气？或者”，洛温颜高举起酒壶，对着月亮，似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实在提醒高玄明，“沈姑娘吃飞醋”？
“哦”？高玄明故意道，“原来高神医确实对玄宗不感兴趣，而是对本宗主很感兴趣”。
说完，高玄明笑着主动将酒壶递过洛温颜的那边，二人顺势碰了酒壶，然后共同笑着、对着月亮，各饮了一口。
“落云宫后来的事情，很抱歉”。
“人与人总是不同的，你是你，别人是别人，高神医又有什么好抱歉的”，高玄明说话的时候没看她，“你与你那位师兄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会是”。
“我当这是高宗主的挑拨离间”？洛温颜调侃着，用玩笑的语气试图掩盖她越发明了的内心。
高玄明也不避讳，“若是，你回来了这些日子，怎么从来没有主动回去，去见见故人、重访故地”？
洛温颜没接话，但是从高玄明的语气中并没有听出怨愤之意，不是装的，是那种真的已经释怀，她这才明白方才那句人与人总是不同的，还有这层含义，高玄明很多地方看来比她以为的要通透。
她没回去？
是了，她回来至今，确实没回去，她对清辉阁万般挂念，对路过的一梦楼也控制不住见故人的心，她连玄宗都来了，却没回过落云宫。
洛温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高玄明也没继续问。
月色洒在房顶上，洒在高玄明大红色的袍子上，洒在洛温颜的衣裙的海棠花上，也洒在二人各自的心事上。
晚风吹着青丝，酒下肚是**的，两人都没再主动问什么，也没主动说什么，就这样并排而坐，同赏同一轮明月。
/
回到房中时，洛温颜尚未坐下，胡慕颜就来了。
“你真是一刻也不让我闲着”。
“这么晚跑去哪里了”？
洛温颜抬头看了一眼，这话听着胡慕颜已经不止来过一次了，“大晚上的还找我有事”？
胡慕颜见洛温颜在倒茶，就毫不客气的也坐下了，顺便把杯子推了过去，“你也知道这是大晚上，让我润润喉，才好给你说我得到的消息”。
“这里可是玄宗，胡公子，小心乱跑被人抓住当作歹人、起了误会”。
“有歹人生的我这么眉清目秀吗”？胡慕颜笑嘻嘻的喝了茶，迫不及待，也不等洛温颜问，就道，“你猜我得到了什么消息？”
还不等洛温颜说话，又道，“算了你别猜了，我来说吧，沈翎，也就是胡嫣，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大概情况吧”。
“果然啊”，洛温颜漫不经心的。
“你这什么表情，什么意思，又果然什么”？
胡慕颜见洛温颜此时并没有多少好奇，反而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以为对方又早她一步知道了，“难道你又知道了，你怎么每次”？
“不知道”。
“那你果然什么”？
“你到底说不说”？
“嘁，说就说”，胡慕颜道，“晚饭后本公子凭借高超的演技和这张脸，跟院子里的婢女仆妇还真问出了一些关于胡嫣的事情，你猜怎么样”？
“她性情温柔、做小伏低、对高玄明一心一意”？
“你怎么知道”！胡慕颜有顿时就些炸，“你刚才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不是你让我猜的吗”？洛温颜喝了口茶，“随口一说罢了”。
“那你还真是厉害，这都说准了。我听院子里的说，胡嫣当时受伤被高玄明救回，清醒后执意要留下报恩，赶都赶不走，也不要名分，就心甘情愿的留下给高玄明当丫鬟一般，不仅每日精心照顾生活起居，又做的一手好菜，待下人也好，脾气秉性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真就是温淑贤良、逆来顺受。但是胡嫣是什么人，这根本就不可能，这哪里还像是胡嫣，一个人真的会差距这么大吗？完全两种秉性，胡嫣不会还有双胞胎姊妹吧”？
“我跟她可不是同父异母”。
“谁想跟她同父异母”。
洛温颜见胡慕颜对胡嫣这个人还是颇有意见，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又添了一次茶，道，“胡少侠，你最近一次见胡嫣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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