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
宁北之点开手环健康检测。也许是心愿卡起了作用,睡眠质量不说很好,至少及格。
踩点下了楼,贺启星倚柜台上和他打招呼:“早。”
依然是皮衣和灰白色棉服,一人背一个双肩包。
贺启星瞧见宁北之背包拉链挂着只金属南瓜,很熟悉,是从笔袋拆下来的幸运物。
“吃什么,包子?”
宁北之往外看:“门口那家不好吃。”
贺启星:“面包?对面有个西点铺。”
宁北之嫌弃:“昨天也去看过了,感觉一般。”
贺启星很有耐心:“面条吃不吃?广场拐角有个铺子,蛮多大爷,应该是老店。”
宁北之没觉得自己挑挑拣拣不好意思,考试么,吃好喝好是应该的。反正时间也充足,两人不慌不忙朝面馆走去。
初试第二天,考场比昨天空不少。不意外,考研每一步都有人主动退出,哪怕是考试中途。宁北之注意到斜前方的考生,一位利落打扮的女性,约莫三十岁,带着明显的职场人气质。
他对这类在职考生很是钦佩。所在考场大多是报考A大,而A大的录取难度人尽皆知。
宁北之设身处地,如果当初选择直接工作,放弃升学的可能性,他会不甘心。但多年之后是否有决心重新回到考场,他不确定。
所以……牢牢捉紧眼下的机会吧。
满满当当,三小时大脑高速运转,交卷只剩半口气。
今年数学难度很大,做得极其煎熬。但宁北之并不气馁,难度高,利于高分层考生,拉开差距。
午饭选在学校沿街的社区饭堂,家常菜,烟火气十足。宁北之却没什么心情,挑着茄子里的肉碎慢慢嚼。
半臂远的贺启星神色如常,心底却也蓄着浓浓密密的愁。
情绪总是滞后的。同行一天半,看似和谐融洽,却始终刻意回避“报考专业”这一话题。
心知肚明,一旦挑拨,就直面残酷竞争。
但现在避无可避。不到两个小时,最后一份卷子下发,答案就会揭晓。
一顿饭在沉默中结束,菜品及格,却食之无味。考试需要体能,宁北之只能逼着自己往下咽。
收了餐盘,他回到座位,从包里取出资料复习。
他一贯自信,但这和危机感不冲突,宁北之没法不承认,压力源就在自己身边。
时间分秒而过。店里坐着的几乎都是考生,背书、休息、闲聊,对各考研辅导名师进行一番评判。
老板热情转悠,非但不赶人,还给大家上了免费热茶。大概是国人朴素的善良——考试为重,考生第一。
下午,一点二十。
站在校门口,混沌中,解脱和煎熬逐渐明晰。像点燃的火箭炮,又像游鱼扎入大海,像富丽堂皇的宫殿,又像断壁残垣的废墟。
两种矛盾情绪在脑海里强烈冲撞、交织,宁北之觉得自己状态很差,身体发冷,脑袋发沉,自信一点点流失。
他深呼吸,紧急调整状态,回避着此前从未有过的惧怕。
他不想被比下去。
最后一门,安检入场。
宁北之没再拖拉,早早做准备,放好手机,解开手环,再掏出证件和文具。
临进场,却被叫住——
“宁北之。”
动作一顿。这是他第一次从贺启星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回头,于贺启星对视。
他看到贺启星温柔一笑,听到他坚定而有力地说:“加油。”
——加油。
很自然、很平常的一句鼓励。但它来自竞争对手。
更来自,相伴四个月,直至考试最后一刻的——同行者。
所有的压力、忐忑、自我怀疑,霎那间,消散风中。
宁北之低下头,缓缓松了口气。再次抬头,认真完整地接收贺启星眼里的力量。
那是沉静,是笃定,是从容。
发丝飞舞,四个月的风和氧气在此刻向他吹来。带着决定报考时迎难而上的勇气,带着复习进程中脚踏实地的积累,带着所有的爱、支持、包容和鼓励。
那么他理所应当,拼尽全力。
宁北之缓缓握拳,平举。
他粲然一笑:“贺启星,加油。”
天色渐沉。
“铛——”第四次,考试结束钟声敲响。
答题卡和试卷放入信封,仔细封口,贴上密封条。监考员收取,前后桌的信封并在一起,摞紧,压实。
考研初试,就此结束。
本以为此刻会有许多感慨,但两天高压力耗尽心力,现下只觉木木的。
非要说点什么——去干饭吧。
宁北之懒得起身,于是转回头,像中学课间聊天那样,手臂闲闲搭在后桌桌沿。
他自己不想动脑,倒想让后桌动脑,采访道:“什么感受?”
后桌对他这一举动明显意外,猛然直面大帅哥,正拉着文件袋的手顿了一下。迟疑两秒,认真回答道:“挺饿的。”
贺启星今晚和室友约了饭,和宁北之的两日盟友关系只能到此结束,隐隐有些遗憾。
那么现在……要加微信吗?
宁北之也踌躇不定。原先还打算直球出击约夜宵呢,谁知现在全盘计划搅得稀碎。
更重要的是,他确定贺启星也是同样的战术:按兵不动。
如此一来,自己更不会贸然出手。
隔着一张小木桌,两人眼神交战。互相致以微笑,并暗暗揣测对方的意图,由此做出下一步应对。
“清场了,请考生赶紧离开——”
“清场了,请考生赶紧离开——”
“清场了,请考生赶紧离开——”
走廊一位教导主任气质的男子举着录音喇叭,大声循环播放。
宁北之撑着后桌站起,居高临下说:“考生,听见没,赶你呢。”
贺启星轻轻一笑。
校门,红底黄字横幅 “2024年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统一考试考点” 高高悬挂,见证着又一届考生学业道路的巨大转折。
两人不约而同仰头注视,久久无言。
一路走到公交站,贺启星才想起来问:“你去哪,回学校?”
手机界面不断切换,宁北之看一眼群里消息,再看一眼公交时刻。头也不抬:“进城吃饭。你呢?”
贺启星也在刷手机,石耀发来定位:潮牛喷香。点开地图导航,将近20公里,路线规划公交转地铁。
他回答:“一样。”
宁北之随意点点头,立在一旁研究公交站点图,考完试被冻住的那股情绪渐渐恢复。
他不想输,尤其不想输给贺启星。
他承认,他被贺启星吸引。但录取名额如此紧缺,如果在研究生和贺启星之间二选一,他毫不犹豫先为自己考虑。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资格说要加微信,要发起追求呢?
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拉近关系很简单,只需要一时上头。但之后呢?
他相信贺启星有进复试的实力,但他对自己反而没有当初的自信了。
倘若两人初试都有好结果,复试备战又该怎么说,还是各自守着不能外传的资料吗?
更何况,按往年的惯例,或者说潜规则,五个名额中录取同一学校的两个学生,概率极低。他不确定自己足够优秀。
各怀心事。
两人座位分散前后车厢。宁北之坐在后排,终于有机会肆无忌惮观察对方。他想,这整场考试,贺启星坐后桌,也这么盯他后脑勺吗?
理不清。
他一阵烦闷,索性额头歪向窗户,看着这两天来来回回走过的街景,和老城区道别。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十分钟过去,同车站下车,换地铁进市区。地铁站两条线路,过了安检,宁北之走向三号线方向,贺启星紧随其后。
两人并不十分意外。毕竟相撞次数太多,已经麻木。各自撑着扶手,十五分钟后,地铁到站天楚商圈。
贺启星和人说了再见,出了地铁,下意识回头。
宁北之同样跟在后面,就等着他回头。挂着假笑:“好巧。”
贺启星:“……巧。”
并排进入商场,宁北之扫一眼负一层餐饮店:“打赌吗?”
贺启星配合:“不在同一层。”
宁北之脚步不停:“现在走的是直梯方向,那就排除负一楼,剩下餐饮区四楼和五楼。在同一层。”
贺启星:“赌注?”
宁北之:“四楼电梯出门左拐,有一家巧克力很好吃,赌一盒,口味自选。”
贺启星目视前方:“可以。”
两人排在最前方,率先进电梯。两只手指往前伸去——数字4亮起。
“我要抹茶味的。”宁北之勾着嘴角。
贺启星低笑:“愿赌服输。”
到达四楼,宁北之领着人来到巧克力柜台。
甜点店一贯的甜香气味把店铺笼罩,多巴胺飙升。玻璃柜里各色精致可爱巧克力块,其中一组小动物形状最为抢眼。
贺启星问:“这家很好吃?”
“嗯。我喜欢抹茶味的,绿色叶片,这儿。”宁北之指给他看,“你试试么?黑巧苦涩,白巧甜腻,旁边百分比是可可含量。”
贺启星凑近柜台端详:“小熊挺可爱的,这款怎么样?”
宁北之也凑过来:“没吃过,新品吧。”
扎着棕色围裙的店员姑娘适时介绍:“这是我们新推出的动物园系列牛奶巧克力,有榛仁口味、香草口味和椰蓉口味,很可爱的,要来一盒吗?”
宁北之问:“小熊什么口味?”
“榛仁口味,里头有坚果碎。”店员甜甜地介绍,“比起其他两款,口味没那么甜,更醇厚一些。”
贺启星:“行,来一盒吧,还有一盒抹茶。分两个袋子。”
店员忙着装盒打包。宁北之在店里晃悠一圈,回来凑上收银台:“分开付。”
贺启星瞥他一眼:“这么客气?”
宁北之答:“卖一次安利不容易。”
于是他付了榛仁小熊那一份钱,拿走抹茶小叶的袋子。
站在店门口,贺启星问:“还赌么?”
宁北之应战:“怎么赌,往左往右?总不至于是同一家。”
环顾一周,贺启星有些微妙的猜测:“宿舍聚餐,火锅?”
小赌怡情,大赌尴尬。
宁北之同样升起一些预感:“……别赌了,在这分开吧,我往左,你往右。”
这一层是几个复合圆圈,哪个方向都能到目的地。贺启星笑了:“也行,那就……之后学校见?”
宁北之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学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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