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北之回来,绕过先前面对面的位子,到贺启星这一侧,挨着坐下。
手臂贴到一起,他往后仰,说:“星星,你累了没,我好像有点困了。”
贺启星侧头瞧他,嗅到很浓的甜香味。
“那我们回去休息?”
宁北之盯着桌上两个空杯。里头剩着几个几乎没融化的冰球,晶莹剔透,折射出月球灯的暖黄。
是他们着急,喝得太快了。
宁北之说:“我还想要一杯。”
“好。”贺启星招手唤来人,接过酒单,举着给宁北之看,“我陪你,想喝什么?”
“来个度数高的吧。”宁北之闭上眼,推开酒单,直接让服务生推荐。
服务生给他推荐了Martini。贺启星不知道是什么尼,但恰好看到酒单上有个尼格罗尼。
那就它了。
等酒间隙,宁北之突然没头没尾地说:“我体重差不多一百五。”
比贺启星想象中更重些,他上下扫一眼,问:“健身啊?”
“算吧,但也有段时间没去了。”
“嗯。”贺启星说,“放心喝,能扛你回去。”
宁北之酒量其实很不错。只是有些话,要借着醉意才好开口。有些事,要借着酒精才敢做。
他不知道这个晚上还会发生什么,但铺垫一下总是没错的。
贺启星发现旁边这人去趟洗手间回来安静不少,还带着很容易察觉的委屈。
于是他把手臂搭在椅背上,轻轻环住宁北之,带着点安抚意味:“我们明天去哪玩?”
两人机票订在傍晚,空余大半天时间。本来打算去公园逛逛,但眼下这情况……算了。
“不知道。”安静下来,宁北之是真困了,顺势倒在贺启星胸膛,额头抵在贺启星脖颈,他喃喃道,“明早睡醒,再说吧……”
台上一阵钢琴solo,明快而鲜活。酒端上来。
澄澈酒液里插着三颗橄榄,杯子是冰的,里头却不含冰块。宁北之喝了自己的马天尼,舔舔嘴唇,又看向贺启星手上那杯。
贺启星就着姿势,把酒杯递到他唇边。
沉默中,两杯酒见底。
出了小酒馆,将近十一点,正是酒吧最街热闹的时候。料峭春风吹酒醒,却不见山头斜阳。宁北之下意识地,仰天寻找启明星。也不对,贺启星说过,晚上它叫长庚星。
可惜今晚云层密布,不是好天气,什么也找不着。
贺启星在后头护着,问:“醉了吗?”
宁北之踩着马路牙子走直线,想了想,说:“你这个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因为没有醉鬼会承认自己喝醉。”
“嗯,但醉鬼会通过走直线来自我证明。”
宁北之歪头问:“那我通过了吗?”
贺启星笑了一笑,伸手扶他下来。
打车回到酒店,宁北之率先钻进浴室。热水蒸发酒气,却抚不平躁动。
这一天,实在漫长,也实在疲惫。
但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贺启星发梢滴着水,在洗手台前举起吹风机,透过镜子看到宁北之已经蜷成一团,缩在被里。
正犹豫,宁北之声音适时响起:“没睡着,你吹吧。”
关灯躺下,已过零点。闹钟全都取消,手机轻轻放在床头。
“北之,晚安。”
“晚安。”
各怀心思。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翻身,甚至听不到半点呼吸声。
半小时后,贺启星舒了口气,率先挑破沉默。他压着声音问:“睡着了吗?”
宁北之声音平稳:“睡不着。”
贺启星说:“聊聊?”
“好,要聊什么?”
聊什么,是告白,还是摊牌?
别再若无其事闲扯吧。
宁北之突然觉得很丧气。再怎么努力,所有事情还是无可奈何地搅作一团。
贺启星也没想好要聊什么。
能说什么呢?说自己复试没发挥好,示弱,求安慰?
别再装模作样演戏吧。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宁北之说:“把枕头还我。”
昨晚砸过来的抱枕正被贺启星搂在怀里,他指尖一顿。
“行。”答应了人家,但他舍不得给,只好玩一手狸猫换太子,把床头靠枕抽出来,算着距离,轻轻抛过去。
这晚压了太多情绪。宁北之接到枕头,没安静一会儿,开始撒酒疯。
“我要和你换张床睡,我在这边睡不好。”
“什么道理?”贺启星认真探讨。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换了才知道。”
“你假设的依据呢?”
“没有依据。”宁北之罔顾科学精神但态度良好,“我预设立场和结论,我先道歉。”
贺启星知道他就是无理取闹,说:“那你过来吧。”
这么轻易就答应?宁北之坐直,狐疑地看过去。
房间遮光性很好,看不清,但对面明显没有起身动作,还好好地躺床上。
“什么意思?你这是邀请我?”
“嗯,我就不过去了。”贺启星算准他只是口头发疯,拍拍床侧,“但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宁北之拽着抱枕,一阵无语,拳头打在棉花上,只觉自己被拿捏。
可贺启星不该笑出声的,耍酒疯的人哪经得起这等嘲弄。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长腿一迈,膝盖一弯,直接钻入隔壁那床被子。
……房间彻底安静。
像两具僵尸,平躺着。不笑了,也不莽了。
不敢动,是真不敢动。
宁北之判断自己绝对是疯了,做的都是些什么傻事。反拿捏了吗?出风头了吗?
没有。
并且现在还整得骑虎难下,被窝难出。
要真喝醉倒没事,可是他清醒着啊!他俩都清醒着啊!!!
不仅清醒,还能高速思考,迅速给自己规划了几种解决方案:
一、强行挽尊。顺便占点口头便宜,说我就是给你个教训,怎么样,你小子吓坏了吧?
二、滑跪道歉。礼貌退出人被窝,说是我鲁莽了,冒犯了,轻薄了,我真是个该死的登徒子。
三、无事发生。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说我要睡了,全世界晚安。
宁北之恨不得砸晕自己。要么还是假装一秒入睡吧,明天醒来再解决……可以吗?
退一万步说,眼下这个状况,贺启星难道没有一点责任吗?凭什么要让他单独面对这件事?!把问题抛回去……行不行?
左边,贺启星同样紧紧揪着被子。
发生什么了?!他就这样躺进来了?!他没醉吧?!这酒后劲这么大?!
但好像是自己把人激过来的,另外自己昨天还立着纯情人设呢……如何是好?
稳住,战术大师自有一套:
一、走为上计?从另一侧翻身下床,会不会太怂?
二、无中生有?坚持几分钟,然后说挨在一起怪热的,我还是去你那边吧。也太假了。
三、金蝉脱壳?等他睡着了再悄悄撤离。可是眼下这情况也睡不着啊。
失去时间观念。
一分钟过去,也许是半分钟,或者只是几秒,更可能只是一瞬间。
不清楚,也不重要。反正两人继续躺尸。
宁北之撑不住了,一只腿试探着往床下伸,做好逃遁准备。
然后在不扯动被子的情况下,悄悄侧身远离。
贺启星第一时间察觉逃跑意图,脑内警报猛地拉响。动作却比脑子更快,翻身,展臂。
——回过神来,已经把人稳稳扣住。
宁北之瞪大了眼,右腿还悬在床沿:?!
呼吸一滞,什么方案策略全都忘光,脑袋里灌满浆糊。
贺启星也懵了。
把人扣住,然后该干嘛?
他自认对气味不敏感,可怀里人好香,甜甜腻腻的,夹杂着鼻息浅浅酒精味,竟让他有些眩晕。
宁北之眼珠子疯狂转动,很紧张,喉结不受控制地一滑。他已经尽力隐藏,可房间里实在太安静了,任何声响都无法藏匿。
于是贺启星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他握着人后脖颈,重重吻了上去。
他知道这不合礼数,不走程序,明早醒来他愿意为此道歉。但现在……就当他醉了吧。
唇齿间,酒精气味强势盖过香水。
今晚喝了四款酒,有酸、有甜、有柔、有烈——所有滋味缠绕,融合,密不可分。
原来亲吻才是世间最高超的调酒。
宁北之没愣多久,很快搞清楚状况。他从来不是被动的承受方,胜负欲上来,开始争夺这个吻的主动权。
真是疯了。但没关系,要疯就一起疯吧。
贺启星手掌下移,把他的腰拽过来,晾在被子外头的腿也捞回来。再探进衣服里,紧紧扣住后背,锁在怀里。
动作间,宁北之找准时机反客为主,把人往下压。胳膊制着胳膊,大腿扣着大腿,十全十的力道,逼人仰头承受。
很冲动的一个吻,舔舐、撕咬、碰撞。生涩、全凭本能、不讲章法,甚至不顾对方的感受。
更像是为了发泄。
发泄命运般的相遇和相撞,发泄不尽如人意的面试升学,发泄一次又一次错过的告白时机,发泄考研一路走来无从述说的压抑。
发泄大学毕业路口,无可奈何的各奔东西。
这些情绪本不该全部倾倒在一个人身上,但宁北之不管不顾,他相信贺启星会懂。
因为对方的撕咬同样带着情绪,同样横冲直撞,同样毫不怜惜。
被子歪向一侧,往床下滑。宁北之下意识伸腿卷一把,分了心,让贺启星再次接管主动权。
贺启星扣他手腕,挤他胸膛,鼻尖相错,揉乱他的头发,把人埋进枕头。不允许逃离,不允许留出一丝呼吸的空隙。
眼前这位,总是没大没小管自己叫“星星”。可宁北之自己才是大放光彩,最耀眼的那颗星。
早在歌手大赛,他就应该把握机会,上台献花,制造偶遇,什么都行。他会去夏荷蹲守,会去打网球,会去游泳,会去参加艺术团的活动,会打听消息蹭上每一节宁北之的课。
明明很多机会摆在眼前,他却视而不见,错过太多时间。
他心慌,他烦躁,他茫然。
就像是一路艰难但尚算畅通的道路突然从中开裂,贺启星再一次被推上人生岔路口。同行者抱着路上共同斩获的珍宝在这一侧等他,可他的前程却远在另一侧,在蓄着浓雾的道路尽头。
他知道有东西在流失,可他什么也握不住。
攻防战仍在继续。
宁北之终于稍稍摆脱控制,挣出一只手,搂上他脖子,深入他发根。
太疯狂了。宁北之很委屈,他想大口呼吸,想大叫,想哭。
缺氧,脑袋发晕;嘴唇被咬破,舌尖尝到血腥;手臂内侧针扎般地发痛,明天准一片淤青;膝盖疼,锁骨疼,手腕也疼,说不清是谁撞了谁。
舌根很麻,下巴很酸,眼皮很重。睡衣下摆早在混战中卷起,一只手牢牢扣在腰侧。
他委屈得想哭。
他觉得自己是该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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