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事儿陡然被想教训的人掀开，周平安火气一下子蹿上了天灵盖。
也许是出于不想被瞧不起，又或者是丢脸，再或者是恨铁不成钢的心理，周平安抬脚就把南英俊撂倒了，蝴空格蝶刀贴着南英俊的脸就刺了下去，碰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他把这事儿都跟你说了？”
再出声，周平安声音里就淬了寒冰。
很久以后，周平安才弄明白。
他那时候只是嫉妒而已。
嫉妒南英俊在他老子面前能被当平等的人看，不像他，永远都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不然呢？”南英俊冷笑一声，“周平安，我告诉你，我去工地的第一天老周就找上我了，说我和你像，说他有个儿子跟我一样也在念书。”
他这会已经摸清楚周平安的脉了，说话一句一句跟带了刺似的：“但他刚说完就改了口，说职高比不上一中，说你比不上我。再就拐到你初中成绩好的事情上去了……”
“周平安，你猜老周为什么对我另眼相待啊？”
最后，南英俊问了。
周平安黑着脸没说话。
南英俊也没急着再开口。
这事儿他两都心知肚明。
老周是把南英俊当半个周平安看了。
周平安已经因为家里的事走错了道，没能考上一中。
现在南英俊家里也出了事，老周不希望南英俊变成第二个周平安。
看着南英俊回去上学然后考个好大学，也许多多少少就能弥补老周因为自己的事没能让周平安顺利考上一中的愧疚。
“你少搭理他。”
沉默了半晌，周平安丢下句话就准备走了。
今晚碰到南英俊本来就是个意外。
现在架也打了，话也说完了，周平安现在没心思再搭理南英俊了。
他恨他那个偷人的妈，但更恨他那个窝囊的爹。
就这点屁事还跟南英俊都叭叭出去。
嘴欠！
但周平安也绝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去找周富贵吵架。
他没理。
他凶是凶，但对自家老子打着关心他的旗号做的任何事都没法理直气壮地反抗。
他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但南英俊这会反倒没打算放过周平安。
“不找我麻烦了？”
他问了一句。
他有点事想找周平安帮忙。
南英俊琢磨着既然现在碰都碰到了，他就索性帮这父子两说清楚算了。
这会见人没回头，他也就跟在周平安屁股后面走：“我今儿从工地走之前还和老周说起你。”
前面的人没回头，但步子却迈的缓了点。
南英俊也就知趣地继续往下说了：“老周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就那事儿，他知道你是为了他出头，但是他觉得自个儿的事没有你的成绩重要。”
“我不知道当时老周打你的时候是跟你怎么说的，但是……”
南英俊觉得有点说不出口。
知道自己老婆偷人还为了儿子装作啥都不知道……
这事儿……
他没法评价。
“但是什么？”
周平安脸转过来了。
南英俊这话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他也无数次这么劝过自己，但最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每次回家见着周富贵那窝囊样，周平安给他老子找的无数开脱的理由都会瞬间被火气冲散。
“但是老周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南英俊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了，“他是不想——”
“你，说，什，么？！”
周平安听得有些没意思，之前开口问也是想知道这位好学生有没有从他老子嘴里掏出啥新鲜理由。
但他没想到，南英俊一开口就给他放了个这么大的雷！
“他早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不想什么？！”
周平安心底的火气嗖嗖地往上蹿。
感情他老子早就知道他那个妈偷人还什么反应都没有？！
还就这么忍下来了？！
这是什么？！
这是活生生的千年乌龟王八蛋！
“他知道这事掀出来这个家就完了，他不想让你背上没妈的名头。”
南英俊顶着周平安噬人的火气把话说完了。
这话一下子就把周平安的火气给浇灭了。
这个原因把他出气的口子堵得死死的，让周平安觉得自己下一秒好像就要窒息了。
他忽然觉得眼前黑暗的夜就跟周富贵这人一样，从来不会跳出来跟他明着对着干，但打着关心他的名义做的每一件事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还说什么了？”
周平安麻木地往下问了。
现在，他那个老子再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理由他都不奇怪了。
反正左不过一句“为了他”。
“没了。”南英俊道，“接下来就是我跟他说的事儿了。”
“我说让他把工地上的手艺交给你，再让你考个证，比你在职高当三年山大王，然后跑去沿海拧螺丝强。”
“多管闲事。”周平安呵了一声脚步就加快了，“南英俊，你们扯淡别扯到我身上。”
“晚了。”听得周平安吃瘪，南英俊心里就感觉扳回一程，“老周说早就有这个打算，但是因为和你说不开，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我估计，等他这次下工回去就会跟你商量这事了。”
“商量个屁。”周平安冷着脸转了过来，“南英俊，你打架打不过我，就想把我弄工地上去收拾？”
“怎么说话呢？”南英俊嗤了一声，“我还没那么小心眼。工地我迟早要走，你要是趁我在的时候来，我还能给你安排个位置。你要是等我走了再去跟老周混……”
南英俊没说下去，但周平安也懂了。
上头有人好办事，这是哪都遵循的道理。
南英俊这是准备给他卖个好。
再准确点说，南英俊这是准备给他老子卖个好。
原因周平安也多多少少能猜到，大抵是答谢他老子这小两月的照顾。
“不需要。”
周平安拒了。
他看不上这样被施舍来的好处。
“那你职高读完了准备去哪啊？”
南英俊看出来了，周平安自尊心强，这会是不想接这天上掉下来的好处。
“关你什么事？”
周平安有点后悔今天拦人了。
这人跟牛皮糖似的，沾上还甩不掉了。
“那你帮我个忙怎么样？”南英俊开始谈条件了，“这算我们两的交易。等事儿办成了之后不管是你想进工地，还是给老周加工资，我都帮你安排得妥妥的。”
周平安对前一个条件嗤之以鼻，但对后一个……
儿子出力，老子加工资……
这条件还真戳到他心坎上去了。
不过，南英俊找他帮忙？
这事儿有古怪。
“你要干什么？”
他索性站定了开口。
“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的？”南英俊问道，“一中的事你知道，工地上的事你也知道。”
周平安受不了了：“南英俊，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啊？你那个喜欢掏别人消息的发小没告诉你？”
“怎么？”
南英俊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钱多多那边有事儿？
他瞬间反应过来为什么周平安骂兄弟盟的人是废物了，钱多多他们指不定出事了。
周平安毫不客气地嘲笑道：“你那个兄弟盟里面有个叫孙贝的，在你走了之后就把兄弟盟搞散又弄了个兄弟会，那小子还想带着那群废物来职高抖威风。”
“你那个发小，是叫钱多多吧？”他说着话，手里的蝴空格蝶刀又开始转了，“气不过跟孙贝打了一架，反倒被揍了。”
南英俊听得上火，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什么时候去找孙贝算账了。
他早就知道孙贝这人不安分，但他没想到都高三了，孙贝竟然还没歇争强好胜的心思，甚至还把钱多多给打了。
看出来南英俊有火气，周平安提建议了：“南英俊，怎么说？我帮你把那小子揍一顿？”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帮到南英俊的，除了帮南英俊揍人之外。
“不用。”南英俊摇头了，“找你不是为的这事。孙贝等我空出手了再收拾。我想知道你怎么知道工地里的事的。”
周平安脑子活。
南英俊明明在工地上混了小两月了，还总揪着工地上的事不放，这就让他看出事儿来了。
“工地出事了？你要打听啥？”
周平安脸板了起来。
不仅南英俊，他老子还在工地呢！
究竟什么事让南英俊想通过他来打听？
他老子那个嘴上没把门的还不够南英俊打听吗？
南英俊心里犹疑了两秒。
不说的话，周平安没法帮他办事。
但说的话，估计周平安一听就能猜到他为啥还混在工地里了。
“周平安，你看不惯老周啥事都倒腾给我，那你应该不会听到点啥就往外倒腾吧？”
他警告了一句。
也许是因为这事儿一直闷他心里，又或者是工地上传开的小闲话让南英俊有点急，又或者是周平安这人能处，南英俊忽然就有点憋不住了。
“废话。”
周平安这会没心思怼南英俊。
他已经在脑子里倒腾最近听到的消息里有没有关于工地的事了。
和好学生南英俊不一样，周平安对工地上的门道知道得门清。
一是他知道自己职高上完八成也得混工地，所以特地打听的；二是跟着他混的那帮人家里大部分都是在工地上打工的，根本不缺工地上的消息。
欠薪，死人了瞒下来了，开嫖馆被端了，项目黄了……
一件件事故从周平安脑子里转了过去。
南英俊踢了踢地面。
哪怕现在黑灯瞎火的没人，他声音也下意识放轻了：“你帮我查查之前那个死了的渣土车司机，最好能帮我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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