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她斜前方的一位大娘还把围巾拉得更紧了些,好像也不是很热……
“没什么——”
他又掉过头去看治疗癫痫的广告,声音有点发哑,好像和他自己正说出的那几个字关系格外陌生:
“赵老师说我们用了同一种解法,但是过程不完全一样,是哪里不一样?能不能说说?我想借鉴一下。”
余恒又小幅度地侧头看了禾帧一眼,仍是蜻蜓点水般的匆匆一眼。
禾帧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仿佛突然哽住了什么,用了很大的气力才把它咽下去,攥着纸团的那只手指节泛白。
“就是中间部分,我稍微绕了一下,套了另一个公式——”她回忆着那道题,仔细说了自己和余恒解答过程的不同之处。
“不过还是你的那种解法更好一些,步骤也少,我的这个有点复杂了。”
“不。”
他否定得不假思索,引得禾帧有点讶异地看向他,余恒略显局促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
“我的解法有点讨巧,用在这道题上还好,别的题上多半就不行了,还是你的那种更好。”
“是吗?我没往那儿想。”
“而且——”余恒顿了顿,终于把那句想说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你讲题也比我讲得好多了。”
“你很优秀,禾帧。”
那张越来越近的公交车站牌上写着“老电影院站”。
禾帧抓住扶杆,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扯出一个笑容,她看着余恒,本该此时和她素昧平生的余恒。禾帧渐渐意识到,另一个和她有着许多过去的余恒似乎跟她隐瞒了许多。
“你不觉得我很吵很烦人吗?他们都觉得我话太密,太爱表现。”
播音腔的女声准时报站,车门敞开,已然到站。
她看着他站起来,向她直直走来。
他说:
“我不觉得。”
*
家附近的路灯明亮许多,是一种剔透的冷白色。
冬天时,禾帧早起下楼等车,天幕还常常恋恋不舍地浸染在夜色里,一整条街的路灯只好暂时顶替太阳的职责。她把这一景象写在作文里,形容这时的天空是“一件缀着两排水晶纽扣的深蓝天鹅绒大衣”。
钟老师对她将路灯比作水晶纽扣的想法大加赞赏,这一篇作文也被作为范文打印出来流传在整个年级,禾帧因而小有名气。那时的她很是为此得意,飘飘然过了头,结果下一次月考作文就写跑了题,被钟老师罚写了一百遍“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明天那节语文课应该是作文课吧?体育课十有**上不了了。”
禾帧觉得面前的余恒像一只拼命给自己上发条的小机器人。尽管知道他是在努力寻找和她交流的话题,但她却总因为他明显不擅长交际的笨拙想要发笑。好吧,禾帧其实没资格笑话他,她自己在人际交往上其实和余恒也是半斤八两。
“不过上节体育课,体育老师不是说要在明天选人上项目吗?”禾帧补充道。
除了这时段的知识储备,禾帧在这一时间段的记忆也非常清晰。这些记忆的清晰和“前世”记忆的模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禾帧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可能不是“重来一次”,而只是在地理课上打了瞌睡,做了一个冗长可怖的梦。
“如果是别的时候,钟老师可能会‘得逞’,这一次可能说不准了。”
余恒见到禾帧面上的笑意,衣袖里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他似乎呼出一口气来,顺着禾帧的话继续道:
“那可能就只有一节课写作文了。钟老师可能会把那篇阅读留成作业。”他悄悄瞥了眼禾帧发红的眼眶,她今天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余恒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一节课的时间写作文,咱们班肯定有很多同学要抗议了。”
“是啊!程剑屏肯定喊得最大声。她最能拖了,别说一节课,我看她两节课也写不完,真不知道那几百字有什么难写的。一节课真的足够了,我都用不上一节课,半个小时就能写完——”
禾帧被余恒带得竹筒倒豆子似地说了一大长串话,又急刹车般地停住。她听见走在旁边的余恒笑了一声,她下意识地望向他,正好瞧见他没来得及消散的梨涡。
混乱交错的记忆围住禾帧,她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是哪一个自己,而余恒又是哪一个余恒。
“你不是答应钟老师再也不只用半小时写作文了吗?”
余恒挑起眉毛,很带有揶揄意味地瞧了禾帧一眼。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那份驻守在眼皮上因红肿而生的热度又急速窜上她的脸颊、耳尖,她颇为心虚地反驳:
“哪有这回事!”
禾帧的反驳似乎正在余恒的预料之中,他的梨涡再一次露出来,不紧不慢地道: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钟老师说完程剑屏是‘慢工出不了细活’,又紧接着说了你——”
他盯住她,远比盯着那则治疗癫痫的广告更热切,眼睛里盛着笑,梨涡更深:
“钟老师说你总是‘心急’想吃‘热豆腐’,结果最后不仅吃不上豆腐,还把鞋跑掉了,连家都找不回。她说你每次半小时内写完作文,不是跑题就是差点跑题。所以你答应她——”
“停停停!”
面红耳赤的禾帧及时喝止住畅快揭她老底的余恒,匆忙一指不远处的小区。
“我到家了,改天聊!再见!”
接着她便毫不留恋地落荒而逃,这一次倒是跑得很顺利,没有一点要摔倒的迹象。
余恒站在原地,注视着禾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
他从衣兜里拿出两张粗糙单薄的公交车票,笑了笑,又仔细把它们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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