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前,女生那边的体育老师请假没来,托其他老师带话说这节课自由活动。
陈璨逮了个好时机,问苏秾去不去体育馆看篮球。
天气渐冷,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扛得住冻,但是教练怕他们打完球不好好穿衣服,回头就着凉,一拍手带人去体育馆训练。
这么些年冠军一直在一中和体校间拉扯,唯一一次失误是去年决赛,都栽隔壁职高手里了。一中丢气势,体校丢面,两所学校不约而同地瞄准今年冠军,现在离决赛不过半个月。
“苏秾,去吧去吧。”陈璨从后排绕到她跟前。
苏秾不理他,说,“不去。”
陈璨蹲在她桌旁拽拽她衣服:“在教室有什么好玩的,这篮球赛再不看就没了!”
苏秾放下笔,从他手里拽回衣摆,轻声说:“数学作业太多了。”
这还不简单!
陈璨一拍胸脯,豪气万丈:“我借你抄!”
苏秾着实看了他一会,“你……知道作业是什么吗?”
陈璨是不知道,可不知道又不妨碍什么,他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反正是明天交,等回头看完篮球赛你告诉我,我保准半小时给它突突完。”
“不用,我可以自己做。”
“真不去?”
“不去。”
苏秾转过头,摆正姿势准备写作业,无论陈璨怎样游说都不为所动。
几个男生迟迟等不到人,在门口探头喊:“陈璨!教练喊人了!走了!”
“就来!”陈璨对着门口大声回应,站起来看她:“真不去啊?”
没应答,她在纸上的演算倒是很起劲。
陈璨憋着气走了。
到体育场,已经有不少人坐在旁边,等着他们开赛。
校篮球队走素质选拔出来的,基本都是体育生,只有一个高一的陈璨和高三的体育部部长不是。
队员们见陈璨一个人来也不奇怪,迎上去拍拍他的肩权当安慰:“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陈璨挥开他们的手,径直往教练的方向去。
“他还不领情了!”
“嗨,人家没理他,他这不心里不舒服嘛,不管他不管他。”
队员们换好衣服围在教练旁边,七嘴八舌议论今年的劲敌。
“体校的王青阳,六中的常平,还有谁?!”
“六中就算了,他们学校年年进半决赛年年拿不着冠军,水平就那样。”
“那去掉六中。”
“隔壁技校你们不算吗?好歹也有沈见西。”
“扯淡!沈见西不在校队,压根没他事。”
提起沈见西,有刹那间的安静,然后压到极致反弹上来,像水溅进油锅。
“他妈的这么大一个人形外挂他们竟然不用?!”
“我记得去年沈见西来了啊。”
“一人带飞整场,比分都那样了还能绝地翻盘。”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有人插话,看起来还是知道内情的,果然引起众人注目,他继续说:“去年不是都到下半场沈见西才来的吗,听我在技校的朋友说,上半场比分一拉开校队那群怂货就开始给他打电话,沈见西直接就给挂了。”
“咋?”
“因为他们队长李开宇跟沈见西有过节,过节还挺大。据说是沈见西刚入校那会,李开宇看不惯他,约好了一对一单挑,谁知道李开宇那个孬种带了好几个人去,沈见西真的就他自己。”
“沈见西栽了?”有人急吼吼地问。
“那倒没有,”知情者狐疑地看他一眼,继续说:“沈见西嘛,战斗力天花板,一对多,赢了!就是跟李开宇结了仇,以后见一次收拾他一次,搞得李开宇见他都绕着走。”
“都打趴下了还有啥好看的?”众人不屑。
“人是打趴下了,但沈见西阴啊,不整死李开宇这事过不去。我朋友当时就跟沈见西玩在一块,篮球赛场下职高的求爷爷告奶奶请沈见西来,沈见西就一句话,让李开宇给他打电话。”
“不打吧,李开宇指定输,还是大比分惨败,他这个队长算是丢脸丢到家。当时我看职高的都急疯了,眼巴巴围在一起等着他打电话。”
“李开宇算是赶鸭子上架,硬让人架着打的,那手机都是别人拨完号贴他耳朵边的。李开宇脸憋得通红,开公放对着手机连喊三句:爸爸,儿子错了。就这样沈见西才来的。”
“杀人诛心啊。”众人目瞪口呆。
“所以说,有事没事别惹沈见西,他不但狠,他还阴,谁搞得过?”
***
被贴上又狠又阴标签的沈见西正在给苏秾打电话。
她刚放学,在回家的路上才敢接:“喂?沈见西——”
小小声,又细软,沈见西听得心里一阵腻歪,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下一针周日打,你有空么?”
“有的。”
“下午三点,来银河湾,跟保安报七栋B,17楼1号。”
“七栋B,17楼1号。”她跟着重复。
“嗯。”
“……”
沈见西睡了一下午,嗓子发干,听她说话嗓子更干,爬起来去厨房找水喝,用肩膀夹着手机听她说话。
都是些絮絮叨叨没什么营养的问题,她问一句沈见西回一句。
略微喑哑的鼻音,夹杂他接连不断的吞咽声,苏秾听得耳后发烫,把手机拿开一些。
“沈见西,”她喊,喊完觉得心脏砰砰直跳,苏秾避无可避地在公交车上缩起腿。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总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羞怯。
沈见西丝毫不知,仍是冷清得像块冰:“什么事?”
“你在哪儿啊?”
“在家。”
“一个人吗?”
“一个人。”
苏秾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完全忘记他看不到。
沈见西看一眼时间,觉得没什么话好说,她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问个没完,便说:“挂了。”
“哦,那好,再——”见字没说出口,沈见西就挂断了,苏秾望着通话结束几个字抿抿唇。
原来紧张到缩起的腿,慢慢放松,她叹了口气。
苏秾有本小日历,是王爱霞买东西送的,每张纸都画着浮夸的产品推销,摆在客厅拿不出手,王爱霞准备扔垃圾桶,被苏秾要了过来。
便宜货就该配便宜货,给她正好,王爱霞阴阳怪气几句,把日历丢给她。
苏秾抚平折角把它安放在小桌子边。
星期日被她用红笔圈了出来。
人一旦有盼头就觉得日子过得特别慢,每天晚上苏秾写完作业都会不自觉望着那个红圈圈发呆,然后胡思乱想一通。
不是刻意想他,只是想什么总也绕不开他。
苏秾惦念明天吃什么,把食堂的菜盘算一遍,没有别的了,思绪便自己长上翅膀联想他喜欢吃什么,会不会喜欢食堂那些东西。
于是,苏秾经常陷在那个星期日里。
直到星期日来临。
苏秾在门口换鞋。
苏明睿一大早就去外面上课了,王爱霞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她背着包准备出门。
“呦,这大冷天准备去哪儿玩呢?”
苏秾蹲在地上,没有抬头:“去图书馆,阿姨。”
去图书馆,听起来真好学,王爱霞不屑:“家里学不开你怎么着?非得去图书馆?让周围邻居知道你学个习都得去图书馆,背地里指不定要怎么说我!”
苏秾用力勒着鞋带,“没有的,阿姨,家里也很好,只是图书馆里能找到学习用的书。”
她看着手指上的勒痕,没有起身。
王爱霞看都不曾往她这看一眼,一双眼盯着电视屏幕,嘴里不忘数落:“去去去,你能在图书馆学出个清华北大才出息,要走赶紧走,堵在门口碍事!”
“谢谢阿姨。”苏秾低眉顺眼。
王爱霞是看见她就不舒服,浑身长了刺儿一样刺挠,在沙发上挪挪屁股,故意说:“我晚上有事不在家,冰箱里有剩菜你自己热着吃。”知道苏秾会做饭,王爱霞特意多说一句:“冰箱下面的肉不要动,那是明天留给睿睿的。”
左右家里没外人,王爱霞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苏秾站起身:“知道了。”
门很小声地关合,怕惊扰什么。
外面是晴天,可狭窄的楼道里阴暗潮湿,下楼梯经常带起灰尘,扑扑索索粘在裤腿上。整栋楼一层三户,左家门开就能挡了右家的门,拥挤又矮小,带着老小区惯有的霉气。
苏秾往下走,手心里还残留着门把手的凉意,身上也似寒潮过境,一阵凉过一阵。
待走出楼梯口,眼前晴光乍现,她拍拍裤脚,灰尘抖落下去的同时心也跟着轻松许多。
苏秾沿街慢慢走,去见沈见西。
银河湾七栋B楼下,苏秾抬手看了看表,两点六,跟预计的时间差不多,她走进去。
17-01的门牌号很好找,出了电梯第一家就是,苏秾站在门口踌躇一会,抬手轻敲了几下门。
纯实木的漆红色大门,手指磕在上面有些痛。
等了许久仍没有动静。
苏秾迟疑一会,继续敲门,每次三下,敲到她已经忘了是第几次。
踢踢踏踏的拖鞋声响起,沈见西一把拉开门,阴着脸看她。
门突然打开,苏秾吓了一跳。
他的脸色很不好,因为白,倦色更明显,眉眼间浮着一层缱绻的慵懒。或许是畏光,他眼睛眯成狭长的缝,睫毛垂得极低,头发乱得没个样子。
苏秾后知后觉他刚才在睡觉,而她吵醒了他。
沈见西倚在门框边满心烦躁,也不好对她发,只能一遍遍捋着额发拼命压制起床气,浑身低气压明显。
苏秾接收到他的不快,想道歉,然而沈见西在她开口前做了个停的手势,左手指尖竖在右手手心,然后拉开柜子往她跟前扔了双拖鞋,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抬起的脚,脚踝两侧深深凹陷。
苏秾的心跌到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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