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大夫说72小时内人要醒不过来,可能就——”
电话那头又开始吞声饮泣。
“会醒过来的。”儿媳妇温言劝她,语气坚定。
“老天保佑吧。”
季茹英止住抽抽儿,“你妈一大早去暻山烧香了。”
“她一个人吗?”
“不是,有你爸陪着。”
黎简闻此放了心,又听她道。
“她也是有心。昨儿那么晚才回去,今儿又起个大早。”
“应该的,拜拜菩萨求个心安。咱们家……”
她顿住了,没有说出那句晦气的感慨。
“……咱们家值了年灾了。”
季茹英心中了然,颓萎地叹气,“先是你姐,现又逢上你公公。”
“都会过去的。”
昨晚那股无处溯源的乐观仍涡旋在她体内,能安慰人的话来来回回都已说尽,她并不觉得失味。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爸经过这一劫,一定会遇难呈祥,长命百岁。”
“好孩子。”
婆媳俩半刻无话。
黎简想她打来总是有事情吩咐,正要说自己请了假,听见她问起季遥。
“……我打他电话一直关机。”
“应该是昨晚回来忘充电了。”
她走到客厅放着外套的地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了两下,果然。
“妈——”
黎简不想让婆婆为难,主动请缨道,“我今天请好假了,等会吃过饭,就去医院陪你。”
“季遥昨天献了血,早上我看他有点发烧,今天就让他在家休息,好吗?”
“季遥发烧了?”季茹英好生惊讶,“这孩子。”
“从小到大,难得见他生病。”
“献血后免疫力下降,是会有这种情况的,已经吃过药了,您别担心。”
“哦,哦,”她不自在地连应两声,“那辛苦你照顾他。”
“还有,你跟他说,那个,昨晚上我急昏头了,叫他别怪怨。”
……
“好。我会的。”
侵晨的静寂转瞬复又笼罩住这方光线阴惨的空间。
“妈打来的?”
本该在安歇的人愔愔现形于身后。黎简挂掉电话的一刻,魂差点飞走。
“吵醒你了?”
她嘴上这样说,但自忖方才讲话的声音并不大。许是环境分外安静,再小心,也多多少少叫生病的人受了惊扰。
“是妈打来的,不过没什么大事。”
她走到病人面前,有要没紧地踮脚抱住他,脖颈间的热度烫得她心乱。
“妈说什么?”
“妈挺关心你的。知道你病了,让你先好好休息。”
“还有我请了假,一会儿陪你吃完饭就去医院,你就在家待着,等烧退了。”
季遥木雕泥塑般没有响应,黎简以为他烧得神志昏沉了。
分开后才发现,他不是没有听进去。相反,日常认真起来就会显得幽邃的目光正定定看向她,凝思谛视间显得意味深长。
“你……”
“季遥——”
她心慌意乱地截断他的问题。
“你脸色好差,回去休息好不好?”
甚至还没厘定在心慌什么。
这次他没有和她在黑暗中失散,而是在松手的刹那,斯须化身成昨晚那座阒若无人的村庄。
乖乖回到了床上。
她才想起来,刚抱他的时候,他貌似未应接任何。
两人最终没一起吃上早饭。
出门时季遥睡得正沉。她留了个字条,叮嘱他早餐热在锅里,醒来记得吃,然后郁纡未消地走了。
季茹英不听女婿的劝,老早就过来接班。尽管只是要在医院里白坐一天,但相较无所事事地躺在家里,她明显宁帖许多,还能坐着打起瞌睡了。
黎简紧贴在婆婆旁边,方便她靠住自己。
重症监护室门口并不冷清。刚到的时候,她就眼见一群不认识的人围在门口呦呦号啕,医生护士行色匆匆,出入时都是引避的麻木和冷漠。
坐着待了半天,那份麻木不知不觉地,亦沿传到她身上。
她戴上耳机,将喧扰的噪音隔绝在外。
一个白天过去,张兆谦没有醒来的迹象。
晚上梁美珍来给婆媳俩送饭。季茹英又哭了一场。
黎简看着妈妈眉扬目展地劝她,“今儿不是初一十五,赶上了头香。你猜我碰到什么奇事?”
医院见惯了生死悲喜,最是个磋磨人情的校场,任再坚强的性格,没有结果地等上一天,也会变得心乔意怯。
可巧梁美珍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自然知道如何补足失却的意志。
她一手将碗筷塞给季茹英,一手拿纸巾擦去她怎么也流不尽的眼泪。
季茹英的注意力短暂地转移了。
她擤了把鼻涕,悲恸暂止,“啥奇事儿?”
梁美珍东张西觑地,像是要讲什么诡秘。
“暻山庙里有个新来的师父,二十来岁就在那出家修行,山上都传,说她是个身怀绝技的异人……”
黎简没精打采地扒着饭,心知老母亲又要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了。但眼下正是需要奇迹的时候,她便默默听着没有插嘴。
“……这年头你也知道,说什么异人半仙儿的,难保不是江湖骗子。我想这好容易爬趟山,去见识见识也无妨,上完香就跟人打听。人家却说这小师父挺有规矩,不是初一十五不看卦,我想不看就不看吧,总不能逼着人挣这份钱。就准备下山——”
“没承想啊,刚走到山门口,过河的遇上了摆渡的,赶巧碰见她从小道上来,远远地看了我一眼,就一眼啊,我什么都没说呢。她直直来到我面前,弯腰说了句‘阿弥陀佛’~~~,然后说,‘贵客不必找我问卦,广结善缘,自来善果。如今正是业力转动、收因结果的时候,回去诚心念经诵祷,人会醒来的。”
“她说完最后一句,我整个头皮发麻,我说这简直神了啊,你跟我素不相识,这庙里除了菩萨,没有人知道我求的是什么,怎么就明明白白地讲出来了。她就看着我笑,哎哟哟,那个灵啊,不是看她跟简差不多大,我真想给她跪下了!”
……
好蹩脚的故事。
黎简没吃进几口饭,无言看着神飞色舞的母亲。
可季茹英竟然相信了。
“这么神啊……”她怯怯地问。
“啊,你看——”梁美珍拿出手机给她看自己的转账记录。
“小师父不愿意收钱,我就捐给寺庙当香火钱了。”
“这真是,太让你破费了珍姐,我转给你吧。”
“你可别啊!”梁美珍忙阻止她,“要跟我抢功德啊?”
“等张大哥醒了,你自己去庙里还愿去,要捐多少我才不管你!”
“哎,是、是。听你的珍姐。”
饭盒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
黎简心急地拿起——
不是季遥。
整个白天他只回复了她一条消息。
“烧退了。”
其余时间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点开和黄玉华的聊天框。
“黎老师,听说你家里出事了,现在情况怎样了?”
“学校这边不用担心哈,我跟李姐说了,有什么急活儿可以先交给我~”
她抿着唇回复她:“谢谢~手术还算成功,现在转到ICU观察,等着人醒过来。”
黄玉华:好的好的,手术成功就好,老天保佑肯定能醒过来!你今一天都在医院陪护吗?
黎简:对的,还没回去。
黄玉华:嗯嗯,辛苦,你自己也要保重。
黎简:好的,谢谢~
正当她以为来自同事的简短问候就这样结束了。
黄玉华又发来一条信息。
“黎老师,你去过MF吧?就是漆江湾那里新开业的酒吧,我听罗经理说,开业那天你们又偶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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