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简听他当着面,用第三人称来评价她,不由得皱了眉。
“不好意思,我可能是晕车,有些想吐,能把窗户开下吗?”
黄玉华听她这样说,终于把撩帅哥的心往回收了收,忙不迭关心了几句。
黎简敷衍说没事,把头对着开了半截的窗户开始吹风,耳边却听得黄玉华还在孜孜不倦地拿她做话柄,言语间尽是令人汗流浃背的吹捧。
“……那是啊,黎老师可是我专门请过来的门面哎,能不有点东西?我跟你说哦罗经理,黎老师只是看着社恐,其实真相处起来,你会发现——”
“她比看起来更社恐!哈哈哈……”
唯一的忠实听众很上道,也附和着笑了几声。
黄玉华十分受用,越讲越兴奋。
“我刚见黎老师的时候跟你一样,以为这是个冰山美人……哎,说到那时候还有个乌龙呢!就我们主任,见到适龄的单身青年就跟眼里进了沙子一样,看到我们黎老师哟,喜欢的不得了,就要撮合她和她亲戚家的儿子,条件特好,还是公务员,结果你猜怎么着?”
“婉拒了?”罗桢礼也配合着黄玉华八卦兮兮的语气,呵呵笑着,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要是婉拒还好咯……”
黄玉华笑得很夸张,黎简忍不住扭头,想阻止她而不得,落得对方眼里,却成了害羞难为情的样子,于是更加口无遮拦了起来。
“到这还不算什么,因为当时主任还就怕她推脱没有提前说,专门找人事老师打听了,人事老师带队体检的时候有简单聊过,说黎简没有男朋友,简历上又是未婚,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有对象了嘛,然后最抓马的来了……黎老师你自己说。”
黄玉华捅了捅黎简的胳膊,又突然反应过来,“哦sorry,我忘了你还不舒服。”
“总不至于一夜之间给自己雇了个男朋友吧。咱们年轻人,都懂的,最怕领导给介绍对象了。”
罗桢礼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黎简听他故作同病的亲近姿态,回头瞟了一眼,正巧与他在后视镜中窥探的眼神相遇,她没有回避,静静盯了一会儿,才又转回去。
黄玉华没有注意这瞬时的交锋,自顾自揭晓了最后的悬念。
“什么呀?黎老师这种i人会干那么荒唐的事情吗?事,实,是,我们黎老师是真的名花有主啦,都结婚好几年了。”
车里安静了一瞬。
黄玉华以为观众没听明白。“哪里不对是不是?”
罗桢礼几秒后才回应,“黎老师简历写的未婚,总不至于刻意隐瞒自己婚姻状况吧。”
声音淡淡的,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
“哦,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八卦者用了个很滑稽的语气,黎简听出她是在刻意模仿某个电视名人来耍宝。可惜在座的没一个买账,她只好硬着头皮把戏唱完。
“当时主任问的时候我也在场。她说‘小简啊,你要结婚了就说结婚了嘛!真是让我剃头挑子一头热,我给人家说得是天花乱坠,结果闹出这么个笑话,连人已婚未婚都没搞清楚……’,黎老师那个脸哟,涨得通红,我都以为她要哭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对不起主任,我忘了自己已婚了。给您添麻烦了。’”
“这句话出来,全办公室的人都笑了,你说罗经理,哪有连自己有老公都能忘的啊?”
……
“黎老师还挺可爱的。”罗桢礼又瞟了眼后视镜,简短评价道。
黄玉华闻言,也看了看当事人,亢奋的心找回了一些出走的理智。她的社交艺术是冒犯的艺术,冒犯的深浅视对象的脾气大小而定。觉察到黎简神色寡淡,刻意疏离的状态,她开始往回找补。
“黎老师确实可爱的嘞,长得漂亮不说,人也随和,就是憨憨的哈哈。工作上和生活中反差太大了。我们办公室都叫她‘笨蛋美女’呢,呵呵呵……哎到了到了,前面那个路口放我下来就行。”
黄玉华下了车,车里一时安静非常。黎简安慰自己,再坚持五分钟就好。只是意料之外地,罗桢礼也没再说话。
及至小区门口,他一句预想中的问题也没问。
我在期待什么?她有些自嘲地想,伸手去推车门,却没推动。
“你喜欢他吗?像曾经喜欢我那样?”
黎简觉得可笑,“开门。”
“不喜欢吧。为了报复我,就随便找个男人结婚?”
这下她受不了了。
眼前的男子,依稀残存着少年时的模样,是她曾倾注了整个青春的爱意去追寻的人,后来现实的大雨倾盆浇下,熄灭了起始于春日原野间无名的爱火,待一切燃尽,也擦亮了她多情的眼睛,教她看清,彼时梦幻如王子的影子,不过是个平庸且自恋的蠢人,丝毫不懂爱为何物。
“罗经理,有时候自我意识过剩,会让人看不清真相。”
罗桢礼得意地笑了,“随你怎么说吧。”
车门“喀哒”一声,他准备放行。
黎简逃也似地下了车。
却在几步之外看见黄玉华嘴里那个被她习惯性遗忘的老公——
季遥提着个饭盒,一如往常的神色淡淡,如山间青松。旁边站着她的大姑姐张尧。
黎简狼狈得像是被当场捉住,双方都神会心契地反应过来彼此脸上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罗桢礼没走,本意要再欣赏一会落荒而逃的倩影,此时此地坏心泛滥,要给这焦灼的情势添一把火。
他降下车窗,叫住自己的前女友。
“简简,你的东西我都还留着,改天有空,可以找我来拿。”
她心虚地看向季遥。聪明如他,从那人唤她名字,已经大概猜出他的身份。他没说什么,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家。
张尧顺路来送吃的,本来就要走,见此便挺着肚子在底下安慰了她几句。
大姑姐人至中年,看得清楚,听得明白,有些话,是陈述事实,还是刻意撩火,年轻时积攒的经验不全无用。但只她领悟没有用,因为着相的往往是局内人。现在没有别的要紧,她劝年轻的妻子也赶紧回家。
可是没想到,黎简却在一路小跑的过程中找回了自己的气势。
我又没真的做什么,他凭什么那样瞪我?
她不无委屈地想。
不知是否因她结婚的时候就心下理亏,积攒的愧疚让她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总是不自觉矮上季遥几分。
相差甚多的气焰唤醒了她沉寂已久的骄傲,嘴上讨不到便宜,她便在使心作倖的行动中暗暗较劲。
季遥说要往东,但凡口气有一丝凌人,她总要一意孤行地往西。
如此几次,季遥回过味来,气急反笑。
“你要是想弄我,大可直接挑明。”
有次节假日他的公司要求带家属爬山团建。她不想在他同事面前失了面,因为季遥刻薄她向来不分人前人后,于是故意选了条人少又难走的路线。
没想到的是,行至半途不仅未伤敌分毫,反而一如既往落了下乘。
“你先上去吧,不用管我了。”
她半死不活地说道,感觉十分的灵魂出窍了八分。
“我自己上去?”
季遥难以置信地嗤笑一声,开始发功,“抽签的时候耳朵抵押给地仙了是吗。要和家属一起才能拿到额外十天的年假奖励。”
“看来我高估你了,还以为……”
他突然顿住,四十五度望天,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原“以为”的究竟是什么。
黎简想左右不过是对她体力和娇气值的错误判断。
她赌气不接话,就有了他方才的那句。
可季遥说归说,却从未有过主动示弱的时刻。他看出黎简是只只会跳脚的小兔子,真给她机会欺负人,也不得要领。
*
纷乱的回忆退了潮,兔子跳出了那片刻间席卷她心防的海浪。她想了想昨天苏茗筱帮她复的盘,又捋了捋张尧今天对她说过的话。
原来一切让人别扭、不解的背后,逻辑是如此简单,简单到超出她的预期。
季遥真的喜欢她吗?所以即便什么都未真的发生,和前男友简简单单的一个同框也值得他冷落自己那么些天?
她努力抬起头,试着去直视他的侧脸,怏然绷紧的轮廓像初见一样令人陌生。
对她来说,相信季遥很早就开始喜欢自己并不是件值得欣喜的事,它只不过从某些方面表明,他跟曾经的她一样,也是个肤浅到会见色起意的人。而这份凭空而生的爱意,随着时间的流转是变得愈加浓烈还是消散如烟,她在四年的婚姻里,已经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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