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前,安序珩捧着一个饭碗,米饭上盖着过高的菜,正向上冒着热气。他原本是严厉的,像个气孩子不好好吃饭的大人。但在看到我充满歉意的脸后,又瞬间柔和下来。
“谢谢,但我真的不饿……”我尴尬地笑了笑,试着将碗筷往前推。心里却是好饿好饿,这饭菜怎么这么香啊,好想吃!
“不行,你都一天没吃饭了。”他不容拒绝地把碗筷推给我,在我老实接下后,满意地笑了笑,
“我自己做的,快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连忙回道:“谢谢,谢谢,我什么都吃,没有忌口的。”试图表示自己的感激,并且不想给他增添更多麻烦,但听了我的话,他的神情却有些奇怪。
他张了张嘴,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像是哑口无言。最终后退一步,不再堵着我的门:
“快进去吃吧,碗不用洗,我等会过来拿。”
我连声道谢,他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也合上门。
一边默默吃着饭,一边心中泛起涟漪。
安序珩怎么发现我的?另外,他怎么知道我一天没吃饭?甚至做好了饭给我送来。刚刚他在我门前,却一点不往屋里瞧,只是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和地板上,像是刻意避免窥探少女闺房……他真是个好人。
不等我多想,碗里的饭菜已被我一扫而空。认真将碗筷洗净擦干,我打算主动送过去。
站在安序珩的家门前,门牌上挂着“208”的牌子,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呃,我把碗送来,在吗?”
“啊,我在!等一下。”他似乎正在屋里摆弄着什么,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听到我来了又急忙停下手里的活,跑过来给我开了门,看到我捧着碗筷仰头看他,他咧开一个阳光的笑,眉眼弯弯,
“不是说我找你拿就好了吗?而且,我来洗就好了。”
我兀地想起社交法则,冲他感谢地笑了笑,吐出暗自咀嚼了几遍的话:“饭菜很好吃,谢谢你……安哥哥。”
“……”
空气诡异地安静,他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讨厌我这么称呼他?我试探着抬眼偷看他的脸:
少年怔愣地看着我,似乎“哥哥”二字还萦绕在他心头,对上我目光的瞬间,他低下头去让我看不见他的神情。
“咳,不用谢,这是你的药,给。”他从柜子里拿出那晚的伤药,递过来,整个过程都没再看我,“对了,你是在一中上学吧?”
我茫然地点点头,他指的应该是F市一中,明天是开学第一天。
“好,早点休息,明早我叫你起来。”他自顾自地说完,然后关上了门,留我一人迟钝。
——
房门内,安序珩靠在门上,任由呼吸微乱,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他抬手掩盖了双眼,鹤蓝桉的脸还是不停地浮现在眼前——
“哥哥?”他喃喃自语,“真是个笨蛋……”
[8月31日:
鹤蓝桉昨晚唱的歌是《人鱼的眼泪》。
我不是有意关注她有没有出门,只是隔壁太安静了令我感到奇怪而已。
她一天都没出门,也不吃饭,小孩不吃饭怎么长身体?不行,我不陪她玩躲猫猫了。
……
她居然叫我“哥哥”。好呆。
冷静点,安序珩,她只是单纯把你当大几岁的哥哥而已,只是出于礼貌。
啧,不管了,明天我还会找你的。]
——
时流婉转,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失故人,日光鸟鸣依旧。
想起来了,现在是爱人故去一年,我正在为他整理遗物。面前是他白发的母亲:
“你这孩子,怎么看书都能看睡着,冷不冷啊?唉,你就是工作太辛苦了,年轻人别那么拼命!老婆子我做了午饭,快跟我下楼去吃点。”
我撑着床沿站起来,应了母亲,她转身下了楼。
手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不容忽视,那泛黄的页脚处,平添了圆形的褶皱,压下千言万语、恨海情天。
与母亲用过午饭,我望着院子里的老石榴树,提出去看看安序珩的墓。母亲为我指了方向,我向她挥挥手,独自走进了田野。
晴天骤然转阴,宽阔的田野,无边的天,村子里人烟稀疏,此刻天地之间,只我一人。
农村人的墓,常在田地里。生从大地来,死亦回大地去。你眺望无垠的田野,若是看到其间一棵十分突兀的大树,那底下多半就埋藏着世代安魂。
“桉桉,如果我死了,想在小土坡旁边种槐树。你最喜欢槐花了,来看我的时候,记得折一枝带走。”
我找到了那棵国槐,冬天不是它开花的季节,此时只觉惨淡。我也找到了他——
“吾爱安序珩之墓”
他在风中,我也是。我跪下来,放上两颗掰开的石榴。沉默良久,眼角也被冷风吹得发疼。
“安序珩,我是鹤蓝桉。
我不喜欢吃石榴,快帮我吃掉。
我找到你的日记了哦,你的小秘密都在里面。是你让我看的,可别耍赖!
哥哥,你现在变得好矮,我得蹲下来才能和你说话了!
你记得那首歌吗?我唱给你听,你那时候怎么还偷听我唱歌呢!想听就直说嘛~
‘放下你最不安的心房,
就请接受命运吧,
我想我爱你比更多的恋人啊,
还更加倍的去爱上,
When You Smile, Sun Shine,
太灿烂的让我都说不出话,
整颗心起波浪,
拍碎了就停下来,
Baby Don't Cry Tonight
……’
我想吃你做的饭了,什么时候再做给我吃?
呵,我在说什么傻话呢?我再也,吃不到你做的饭了,看不见你的样貌,听不见你的声音。”
胸腔一次次挤压,视线模糊,我意识到自己在哭。
“我以为,这一年里,眼泪早就流干了。”
“安序珩,我不想玩躲猫猫的游戏了,你不是在日记里写了要来找我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找我?”
“我一定,在十一年前,就喜欢你了。”
大地无声,天地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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