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灵朝自小生在春风楼,只知娘姓,不知爹名,“无书”虽为他字,但也只有娘亲唤过,而且他从未向人提起过,他并不喜欢这个字,因为小时候娘亲说起“无书”二字时,脸上总是带着深深的悲伤,哪怕数百年过去,他依然没忘记母亲落泪的模样
渐灵朝身躯一震,颤唇道:“你认识我娘?”
“不认识。”那女子闻言反而一愣,随即摇摇头,看着他道,“这儿灵气的确比其他地方要充足些,你能想到来这儿突破,倒是个聪明人。”
她抬头,环顾了下四周高不见顶的山峰,又打量了渐灵朝片刻,问道:“你是如何寻到这儿的?”
时过数百年,遇见故人的机率微乎其微,渐灵朝也意识到刚才的失态,连忙收拾好了情绪,言语微赧:“弟子是不慎失足……滚下来的。”
“倒也不失为一种缘分。”女子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姓高,名敛烟。”
渐灵朝双手合十,恭敬道:“高前辈。”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你我说不定相差不了多少年岁。”她笑着摆手,而后转脚离去,渐灵朝连忙跟上,问道,“敢问前辈,这儿可有什么地方适合闭关修炼?”
“我家。”高敛烟信口道。
“什……什么?”渐灵朝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不可否认,哪怕二人仅是初次见面,他心里已经对高敛烟充满好感,甚至算得上亲近,可多年来所受过的伤害还是使他生出防备来。
高敛烟回头看了眼他顿住的脚步,并不介意,反而点头赞许笑道:“纯阴之体,天生媚血,出门在外多些防备,也不算错。”
隐秘的心思一下子被揭开,渐灵朝有些难堪:“抱歉,我不是故意揣测……”
“无碍,”高敛烟淡然摇头,“懂得保护自己,并不算错,只是我亦同你一样,天资有限,无心修为之事,你尽可放心。”
说罢,她从腰间掏出张玉牌来。
渐灵朝虽没见过,但也知道那是飞来峰长老才有的信物,只是飞来峰三大长老皆是男子,况且“高敛烟”三字和任意长老的姓名皆对应不上。
所以她是……
“还有顾虑?”面对他的迟疑,高敛烟面上并无任何愠怒之色,只是将玉牌收好,抬手捏了个诀,金光小字凭空浮现,“你师父是谁?我给他递个信。”
渐灵朝望着小字摇头,失落开口:“我没有师父。”
高敛烟微诧道:“抱歉。”
渐灵朝摇头:“无事。”
不知为何,高敛烟给她的感觉非常熟悉,总令他忍不住想要亲近,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
木屋依山而建,穿过堂屋,高敛烟推开一扇门,以为里面是另一间房间,渐灵朝刚想拒绝,毕竟里面灵气再充足,也是女子的闺阁,不宜乱入。
“不必拘礼,”高敛烟轻轻挥手,门后蜡烛尽数亮起,渐灵朝这才看清,里面那是什么房间,分明是一条昏暗不清的狭长小道。
高敛烟抬脚跨过门槛,一身淡蓝色罗裙消失在了小道尽头,渐灵朝心中忐忑一瞬,而后连忙跟了上去,走了约莫数百米,面前景色忽然明朗起来。
一株桃树高约数十米,树冠如亭盖,枝头繁华茂密,蝴蝶绕树而舞,树下几只牛羊马兔正低头啃着野草,几只野兔正和猫狗吵闹,还有其他数不清的动物数不胜数。
渐灵朝吃惊的看着眼前世外桃源之景:“这是?”
“她门都是我的灵宠。”高敛烟笑意浅浅地看过去,“当然,也包括你头上那两只。”
渐灵朝闻言抬头,和两只蟑螂看了个对眼。
“……”
好在他心里素质足够强大,面色如常的将视线移道正打着架的猴、兔身上:“挺好。”
“不愧是蛊修。”高敛烟语气遗憾,“不似其他人,我记得上次有位弟子看到它们,吓得抬脚就跑,险些掉进了湖里。”
渐灵朝隐隐约约感觉这前辈也不像面上那般温婉。
高敛烟忽略他面上的几分惊色,继续道:“这儿估计是除了东峰之外,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了,你就在这儿好好修炼,我等你的好消息。”
……
净灵殿中,松香浅浅,四下寂静。
薛问洲吐了口浊气,只觉得丹田处又充盈了些许,连多日来的困惑也尽数扫空。
“多谢师父赐教。”他像往常一样行完谢礼,却见明迹远并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似乎在思考什么。
“师父?”
明迹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堂上烛火:“今日又是七月十二了。”
提起这个日期,薛问洲脸上微妙的神情一闪而过,而后恢复如常:“是的,时间过得真快啊。”
明迹远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角上的尘土,而后从紫色宽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来:“今朝是高师生辰,劳烦你跑一趟,替为师送个礼。”
薛问洲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天下那有什么免费的午餐,自从十岁以后,明迹远便开始在传授心法这件事上偷起了懒,,最常见的借口便是什么“你天赋异禀,哪用得着我亲自指教”,然后丢下一本心法秘籍,趁自己还在苦心领悟钻研的时候,他便不知溜到何处作乐去了。
小时候别人都夸他既天赋、又勤奋,一练起功来,便是数日都废寝忘食,闭门不出,唯有薛问洲知道,这些都是明迹远为了偷闲,对外捏造的假象和手段。
若不是明迹远为了偷闲,从不停歇地向自己投以功法,甚至几乎将飞来峰的藏书阁古籍都翻了个遍,自己那能有现在的本事?
所以自从昨晚明迹远半夜传召,说是要传授什么失传已久的术法,薛问洲便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
薛问洲看着那淡紫色锦盒,面无表情的点头道:“好。”
“乖徒听话,为师甚是欣慰。”明迹远面露笑意。
薛问洲接过锦盒收入囊中,平淡接话道:“师父谬赞。”
西洲位于飞来峰的最西边,平时少有人迹,自己在飞来峰生活了如此多年,去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倒是西峰,近几年到去得多了些。
想起西峰,薛问洲避无可避地又想起了渐灵朝,心头便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虽然渐灵朝从来不说,但也从来没想过要隐藏与自己双修的目的,每次缠绵过后,如果灵力大涨,那双眸子总是亮晶晶的,像偷吃到了肉的狐狸,若不称他心意,便抿着个嘴不理人,看上去可怜极了,所以薛问洲总是忍不住特意多关照他一些,谁知好几年过去了,他的修为还是那副勉勉强强的样子,若真离了自己,他往后可怎么办?谁双修不是拼了命的想增进修为,谁会像自己一样迁就他?
想到这儿,薛问洲不由得头疼起来,路过西山时竟莫名奇妙的到了渐灵朝那座木屋前。
木屋静悄悄的,安静无比,虽是白日,院门也紧紧闭着。
渐灵朝不爱与人交往,所以白日关门也并不奇怪。
薛问洲看着紧闭的大门,心头忽然生出懊恼,明明已经断绝了关系,自己还来找他做什么?
他都没有主动来找自己!
真是自讨没趣!
如此想道,他急忙转了脚步,念诀召出惊风剑,直接飞去了西洲,背影匆匆得像是后面有什么妖怪追赶。
……
“是你?”高敛烟打开院门,见是薛问洲,下意识皱了眉头,但语气还算温和,“你怎么来了?”
“今日是您生辰,师父让我来送礼祝贺。”
“师父?”高敛烟语气疑惑了一瞬,她常年久居西洲,无人往来,消息也不太灵通,但对薛、明两家的关系早就有所耳闻,此刻自然推断出了薛问洲口中的师父便是明迹远。
她看了眼那花纹精致的锦盒,脸上的浅笑疏离又礼貌:“替我谢谢无由仙君好意,只是山中不知岁,修行不记年,生辰这种东西,我早就不记得了,自然也不牢仙君费心。”
她的拒绝像是意料之中,薛问洲神色未变地接话道:“这是师父亲自寻来的南海千年寒冰珠,有助于修行,来之前他老人家说了,您若不收,我也不必回去了。”
高敛烟笑意淡了点儿。叹息道:“你小时候多可爱,那像现在。”
“您记错了。”薛问洲面无表情道。
“是么?”高敛烟手一招,掌心便多了只半个巴掌大的蟑螂,“不回去就不回去吧,留在这儿,我也多个伴儿,正巧这些小东西也很久没看到你这位老朋友了。”
薛问洲看到蟑螂,脸色微变,不过下一瞬,他后退的脚步便生生止住了。
里屋的门忽然被人打开,渐灵朝从里面走出来,久违的突破让他无比满足,便迎着暖阳伸了个懒腰。
“你怎么在这儿!”薛问洲脸色忽然变得愤怒,视线在渐灵朝和高敛烟之间巡视一圈,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敢在这儿?”
看到薛问洲,渐灵朝一瞬间灵光清醒,心情也颇为复杂,毕竟自从东峰那夜过后,他已经做好了与薛问洲此生再不相见的准备,即使再见,也该同那日拜师大典一样,薛问洲高高在上受人瞩目,而自己不过是台下无人注意的芸芸众生之一,绝不是同现在这样,二人仅仅几步之遥,他看上去非常愤怒,而自己却莫名其妙。
修炼数日,渐灵朝终于得以突破,薛问洲自然也轻易发现了他的不同寻常之处,他心下一窒,刚欲冲上前去,就被高敛烟闪步过来,巧妙地拦在了中间:“薛公子,这可不是你发脾气的地儿。”
薛问洲狠狠瞪了渐灵朝一眼,见后者竟视若无睹地错开视线,他心中不由得一阵火起,但又不能对着高敛烟发作,只得对渐灵朝道,“你过来!”
渐灵朝被猛然一喝,下意识就想上前,高敛烟看了眼满脸怒容的薛问洲,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轻飘飘道:“灵朝,回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