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总。”叶缜开口，声音在喉咙里打颤，轻到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门边说小话那两个人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他们话题里的两个当事人居然都在，吓得立马溜了。
叶缜感觉自己后背上冒的冷汗可以洗个澡。学长是什么时候来的？多久了？那两个人的对话……他听到多少？
叶缜干咽了下嗓子，强迫自己冷静：“裴总。”
裴禾盯着叶缜看了几秒：“跟我来一下。”
叶缜感觉自己快不能呼吸了。裴禾刚才看他那一眼，很明显是有话要说。而且直觉告诉他，绝不是跟工作有关的事。
学长应该是……听到了。
叶缜抬起脚跟上裴禾，感觉身体像灌了铅。走出没两步，突然听到大门口传来骚动。
裴行国拄着拐杖，带着几个人走进来。
“爷爷。”裴禾示意叶缜等会儿，走上前迎接。
一瞬间，叶缜感觉自己从死刑变成了死缓，获得了短暂喘息的机会。
裴行国这次是专门为了庆功宴回来的，见到裴禾，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微微抬了下眼：“这次做得不错。”
裴禾镜片后的眸子微微颤了下。那一瞬间，叶缜感觉流淌在裴禾周身的空气好像比以前都要轻快。
虽然裴禾从不表露，但叶缜知道，他一直很重视裴行国对他的看法。
裴禾：“多亏爷爷教导。”
祖孙俩对视一眼，刚要往里走，门口突然又是一阵骚动，这次的动静比刚才还要大。
叶缜看过去，一个穿着黑色正装，梳着规整背头的男人在几个黑衣人的簇拥下走进来。男人看上去岁数跟裴行国差不多大，他一进来，整个会场的氛围立刻变得肃穆起来，就连裴行国的腰板都忍不住挺直了两分。
虽然早就知道像龙腾这样规模的企业在政治上有一些关系是理所当然的。但亲眼看到这个量级的人物从电视上走到自己面前，叶缜还是免不了一番吃惊，尤其在看到裴行国熟稔地跟对方打招呼时。
裴禾跟着裴行国，和那位一起走到会场最深处。叶缜和剩下几个秘书随从还有保镖好像人墙一样围在外圈，把会场里其他人的目光挡得水泄不通。
“哎呀，裴老，您这孙子可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和电视上不同，这位现场开起口来，跟隔壁邻居老大爷客气别人家孩子的口吻一模一样。
“您别急着夸他。”裴行国的语气也变得老大爷起来，“初出茅庐，刚做成一点事，还不知道山有多高水有多深呢。”
两个全场最重量级的人物在那儿仿佛唠家常，剩下的人屁声不敢放一个，只默默听着。
那位笑笑，声音放低了些：“上午得到的消息，萨姆小王子下礼拜要跟他爹上咱们这儿来。”
萨姆小王子他爹是中东地区一个土豪国家的国王，下礼拜过来主要是进行国事访问。
裴行国顿了下：“就是去年那个在什么国家的商场五天花了一千万的王子？”
“就是他。”那位越笑越欢，“下礼拜是他生日，那小子对智能机器人特别感兴趣，听说咱们这儿用上了，说什么都要过来。”
叶缜一怔。
这个萨姆他知道，作为土豪国国王最小的儿子，从小被他爹宠得没边。小王子别得倒还好，就是尤其爱花钱，买东西暂且不提，萨姆对于他喜欢的人和事出手尤其大方，去年跟他爹外出国事访问，因为当地服务人员热情到位，他一高兴，给商场几百个工作人员每人都派了小费，折合成人民币，最少的有一万，最多的将近十万。这件事在当时在国内热搜上整整挂了三天。有人恨不得连夜从太平洋游过去赚钱。
“咱们这儿除了服务，还有他喜欢的机器人加成，我琢磨着……”那位笑着比了个数，“咱们好好给他过个生日，他待上两周，这给的钱不能少于这个数吧。”
叶缜觉得这个数都是说少了。他们之前的收益预估模型是根据商场过去三年的销售成绩做的，虽然也加入了各种可预见的未来因素变量，但萨姆这个事绝对是任谁都没有……
不。也许不是没有人想到。
叶缜突然后脊一麻。
“我听说这批机器人，你们原来是计划每个楼就放4个的？”那位看向裴禾，“是小裴说要加到6个的吧。”
裴禾欲言又止。
裴行国的脸色不如刚才好。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却很清楚那多加的两台是怎么回事。
那位见裴禾不说话，以为他是谦虚，又道：“我开始听说的时候心里还打鼓，这下可好……”
他笑了笑，没说下去，大家却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小王子是见过大世面的，和一般有钱人不同。原本4台机器人的联动效果基本就能唬住各个层级的消费者了，但不一定能唬住萨姆，可如果是6台联动，那绝对是升天体验。只要让这小王子感受一把，以他的打赏习惯，未来收益会比预期增加多少倍，简直难以想象。
叶缜脑子嗡嗡作响，出于一些不大平衡的心理，他很想觉得这只是许晟误打误撞的结果。但理智告诉他不大可能是那样，要不然那只花孔雀也不会信誓旦旦地说万一亏损就全记他账上。
可是连这位都是刚得到的消息，许晟又是用什么办法未卜先知的？
“小裴啊……”
“您就别夸他了。”虽然是跟刚才差不多的话，但叶缜听得出来，裴行国这回的语气要生硬不少，“他这点本事，跟许家那个比还是差远了。”
“您叫我？”
说曹操曹操就到。叶缜转过去，只一眼，就后悔自己没戴护目镜。
许晟今天穿了一件深紫色衬衫，搭配酒红色西裤，衣着乍眼看上去比美团外卖制服和商场清洁工制服要正常许多，前提是忽略他挂在脖子上的那只快比叶缜拳头还大的玩偶。
……上次是蜡笔小新，这次是愤怒的小鸟。更离谱的是头发，火红一片，每一根发丝都像牙签插在土里一样，笔笔直地排列着往上顶。
能在这样的场合打扮成这样，还是当着国家级大佬的面，叶缜觉得没个八十年脑血栓干不出来。
相比众人侧目，那位和裴行国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见许晟这样，只是惊讶了一瞬，很快就淡定了。
“大忙人啊小许，我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呢。”
“您这话可太折煞我了。”许晟越走越慢，在离大佬秘书还有半只脚的地方停下，“这不是今天知道您要来，想打扮得喜庆点就来晚了。”
论年纪和阅历，许晟和那位还有裴行国是不能比的，但他站在那儿，却一点不见怯场。
三人聊着聊着，不知怎的就形成了一个圈。等叶缜回过神来，发现裴禾已经被排除在外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裴禾。裴禾正在喝酒，微仰着头，从叶缜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叶缜突然有点不爽。
论才华论能力，学长一点都不比许晟那只花孔雀差，现在花孔雀不过是哗众取宠一下，就搞得学长好像矮了一截。
叶缜越想越不爽，正这时，手边突然多了一杯水。
叶缜抬起头，发现给他递水的居然是裴禾。裴禾朝叶缜做了个眼神。
叶缜愣了下，突然想起刚才在门口的那段插曲。一股濒死的紧张感瞬间从脚底蹿上天灵感。
史上最短死缓，短的只有二十分钟。
叶缜喝了几口水，把杯子放下，硬着头皮跟裴禾走到大厅外面的走廊上。每多走一步，背上的冷汗就呈指数级增长。
走廊上空无一人，裴禾走了一段后停下，转过头看叶缜。
叶缜已经完全没了对视的勇气。他不知道裴禾要说什么，但反正不会是“很荣幸被你喜欢”这种话。他其实并不清楚裴禾的性向，但他高中时候曾看到过裴禾拒绝来表白的女生，单刀直入，半点不拖泥带水。他没法，也不敢想裴禾会对他说什么，会不会觉得他恶心，又或者……
裴禾：“听说……晟谈恋爱？”
叶缜愣了下，迷茫地抬起头。因为过于紧张，他刚才并没有完全听清裴禾在说什么。
裴禾好像发现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听说你在和许晟谈恋爱？”
叶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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