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上的海绵被抠下一块，连着叶缜的心跳一起往下掉。那感觉就好像有人告诉他要带他去亚马逊丛林探险，最后却只是进菜市场溜达了一圈。
叶缜：“你才吃大蒜了。”
心从嗓子落回肚子。叶缜觉得还是菜市场适合他，健康、亲民、安全。
“真没吃？”许晟又吸着鼻子闻了两下，“难道是沾了裴禾的香水？”
叶缜不知道他突然又抽得哪门子疯，刚想重新发力把人推起来，这一次许晟却很自觉，自己直起了身。
“快点儿。”许晟从座位前面拿了装飞页的文件夹，转身就往商务楼里走，“等会儿排不完了。”
叶缜缀在后面，看着前面突然健步如飞的许晟，无语写满脑门。到底是谁在耽搁时间？？
一到片场，许晟直接夹着文件夹就去了洗手间。
叶缜顿时了然。原来是屎憋不住了。
许晟在洗手间里待了一刻钟，出来后，他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纸扔给苏阮，对叶缜道：“走吧，去换衣服。”
虽然是不会往外上映的片子，但按许晟的话来说，为了演戏的氛围感，更为了培养叶缜的日常审美，所以服化都要按照正经剧组来。叶缜站在移动衣架前，看许晟一手揣在裤兜里，另只手在衣服里穿来穿去，心里有些忐忑。生怕这人给他拿出一个原始人草裙让他套上。
“这套吧。”许晟拎出一个衣架。叶缜最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上头的衣服。
“许总。”叶缜盯着许晟的腰头，“您这裤子是不是穿错了？”
许晟今天穿的裤子腰身是双排扣的，上下都有纽扣和扣洞，原本应该一一对应，现在却把第一颗纽扣扣到了第二颗洞眼里。
许晟往下扫了眼，很淡定：“这样更fashion。”
叶缜回忆了下，慢悠悠道：“您进厕所前好像没这么fashion。”
“伟大的时尚总是诞生于瞬间的灵感。”许晟把手里的衣服丢到叶缜怀里：“快去换。”
场外，苏阮把飞页翻过一遍，高兴得原地跳了支一分钟的小舞。
“苏导？”助理有点被吓到。他们苏导有一高兴就跳舞的爱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苏阮对许晟的心思不是秘密，虽然他不知道苏阮为什么要受虐接这部片子，但看他上次导许晟和叶缜肢体接触戏时候的表情，助理觉得这暗恋勾引剧发展到后期，就算突然变成第三者谋杀剧也不是没可能
助理：“您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苏阮转完一圈，亲了下飞页，随后扔给助理：“我去看下设备和灯光好了没。”
助理看看手里的几张纸，发现居然全是手写的。纸面上的字龙飞凤舞，有些地方的油墨还没全干，看着就像是刚写出来的。
他翻过一遍，上回排的主要是肢体勾引，侧重外表和氛围感，这次主要走的是内涵吸引路线。助理把飞页来回看了三遍，突然好像理解了苏阮那么高兴的原因。
不比上次三个场景，肢体接触一场高过一场。今天一共五个场景，连碰一根手指头的桥段都没有。
没有肢体接触，对叶缜来说如蒙大赦。虽然不想承认，但前面在三轮车里，他充分认识到许晟那张皮子携带的荷尔蒙对他这个性向为男的人来说有多大冲击力。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绝对，但很深刻。
五个场景全都是商务场景。谈话、开会、演讲、竞选等等，流程方面叶缜熟到不能再熟。
“你心里有想法，就要说出来，只要你确定那是合理的，哪怕他跟你意见不一，也要坚持到底。不要因为你喜欢他，就老是让步迁就讨好。”苏阮给叶缜讲戏，“人最终都会被独立，有坚定价值观，本身闪闪发光的人吸引，明白没？”
这些叶缜以前从来没考虑过，听着听着就陷入了沉思。
苏阮看他垂着眼，也不点头也不说话，以为他是没明白，蹙眉道：“如果你好好地做了自己，对方还是不为所动，就说明……”
说到这儿，他突然顿了下。余光几不可察地瞄了眼不远处使劲拖地的许晟。
耳边突然没了声音，叶缜疑惑地看了眼苏阮。
苏阮咳了声：“就说明那人压根不适合你。你也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前提是，你要好好做自己，在这个基础上，再向对方大大方方地展现自己。”
最后一个场景的收尾处是段颇带情绪的商务谈话，到结尾地方上升到个人观点输出，飞页上这块没有写太多，要叶缜自由发挥。他原以为自己会说不利索，没想到话题正好是他擅长的，说到后面越来越上头。
苏阮：“咔！”
叶缜暗暗呼出口气，坐在原地缓和情绪。
虽然是演戏，但说的那些全是他曾经切实想过的。思绪一旦起来，再被打断，那滋味就好像灵魂突然被人硬生生扯出天灵盖。
叶缜缓了会儿，才把五感找回。他抬头，发现许晟已经不在了，原本坐的地方凹下去一块。这人原来有这么重吗？
苏阮：“过了！”
叶缜松了口气，起身去换衣服。
路过副导和剪辑师时，发现他们已经在讨论片子怎么剪了。
副导：“我靠绝了，这段输出……”
剪辑师：“到底是上过福布斯青年榜的人，完全本色出演么。”
叶缜偷偷扬唇。上次三个场景，每一个他基本都重演了七八遍，今天最多两遍就过了。
没有肢体接触就是容易。
他脚步轻快地走去试衣间，副导和剪辑师的声音逐渐淡化在身后……
“我靠这眼神，比博燃。”
“太牛批了，不知道许总看硬了没。”
……
换完衣服，叶缜离开片场。下电梯时，他惯性地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屏幕上有三个未接来电，全是裴禾打来的。
叶缜忙了一下午，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没回裴禾微信。
走到商务楼外，叶缜刚要拨号回去，就看到屏幕上跳出许晟的微信消息：打电话记得开耳麦
叶缜：“……”他朝四周望了望，没人。又看看许晟发来的消息。这人难不成在他身上装监视器了？？
正想着，屏幕上又跳出一条许晟的消息：天才是不需要监视器的
叶缜面无表情地把微信划走，给裴禾回电，同时打开耳麦。耳麦那头传来轮子飞速划过道路的声音，好像不断加速的大马达摩托车，让人怀疑下一秒路面就要着火。
原来那三轮车能开那么快？叶缜正想着，电话通了。他顺手按下免提键。
裴禾：“叶缜？”
叶缜听到声音，下意识地要开口，另只耳朵里，许晟道：“控制音量，你是病人。”
仿佛是为了给叶缜示范一样，许晟的声音听上去比平常的要沙哑，好像正受着什么折磨。
“裴总。”叶缜压低嗓子，学着许晟沙哑，“抱歉，下午在睡觉，没看到您消息。”
“没事。”裴禾的声音听上去跟平常一样平静没有波澜，一点不像被晾了三个微信两个电话的样子。
叶缜心里有点打鼓，就听到耳麦里传来许晟对裴禾的隔空哂笑：“假正经。”
叶缜：“……”
裴禾：“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多了。”叶缜紧捏手机，控制自己的声线保持一定的虚弱。
“明天别来公司了，好好休息。”
想要说“没事，我可以”的冲动一下蹦到了叶缜的嗓子眼。
许晟：“跟他说你想请三天。”
叶缜从小到大不是没生过病，但包括以前上学，都没有连请三天的事。
许晟：“诶？你是多长来着，12还是14？”
“……”叶缜握了下拳，他都能想象许晟说这话时的表情了。
“裴总。我想多请两天可以么？”
裴禾：“怎么了？”
许晟：“有点私事。”
叶缜：“有点私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裴禾：“好吧。”
许晟：“可以挂了。”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不安在叶缜体内乱窜。和裴禾的这种对话方式他真得很不习惯，也不太好受。
叶缜忍着不适道：“裴总，没什么事的话……”
“过两天晚上有空吗？”裴禾问，“一起吃个饭？”
许晟：“别答应他。”
叶缜感觉自己快要顶不住了。情绪之火灼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知觉到，他的体内还有另外个自己。那个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答应裴禾的任何要求……
“问问他。”耳麦里传来许晟悠悠的声音，“是准备带你吃鹅肝呢，还是石榴呢。”
就好像一盆冷水突然兜头浇到头上，叶缜发热的脑门一下冷却下来。鹅肝和石榴，都是柳希喜欢的东西，早在决定合作时，他跟许晟就交换过信息。现在许晟重新提起，那些失望的瞬间突然又将叶缜紧紧裹挟住。
叶缜逐渐冷静下来：“抱歉裴总，我最近肠胃不好，准备养一段时间。”
裴禾：“可以在你家附近吃点家常菜。”
叶缜愣了。
“不会吧。”许晟自言自语，像是真得纳闷，“这家伙不会这么没定力吧。”
叶缜捏紧手机，刚刚冷却下来的情绪突然又开始本能地蠢蠢欲动。这次却是往截然相反的，名为期待的地方攀升。
“稳住。”许晟好像在叶缜身体里装了个情绪探测仪，“别答应。”
虽然都是不买，但兜里没钱跟兜里有钱，去逛街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叶缜感觉这一次拒绝起来好像没那么难了：“我这肠胃我也不确定，别到时候让您白跑一趟，要不后面再看看吧？”
“……好。”电话那头的裴禾顿了下，“那有件事我先跟你说一下。下周现在的技术总监就要离岗了。”
当初叶缜进龙腾时，裴禾跟他说过，只要现在的技术总监一离岗，就会把他换上去。叶缜突然明白裴禾为什么一定要找他吃饭了。虽然好像跟他期待的方向不那么一样，但也不坏。
叶缜：“那我争取下周前把现在的工作交接一下。”
这一声后，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声音。叶缜看了眼，信号还是满格的。
“叶缜。”那边终于又传来声音，没有贴着叶缜的耳朵，却异常清晰，“我准备让柳希出任技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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