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娘抱着李玄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不敢松懈，打了一盆水，拧干帕子，给他擦拭身子。
小道士最爱干净，要是醒来发现自己臭烘烘的，一定会不开心。
她解开了李玄清的衣裳，胸口的大窟窿一下暴露出来。
傅九娘倒吸一口凉气。
这要比他们初见的时候受的伤还要严重。
她笨拙地抬起手，朝着伤口运输灵力，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至少能减轻点疼痛。
身子擦拭干净后，傅九娘又拿出自己的衣裳，给李玄清穿上。
好在现在年纪小，两人身形差不了多少，少年还因为受伤，消瘦了许多。
粉色的女子衣裳穿在少年的身上，并不违和，反而透着一股温润的气质，这是傅九娘从未见过的样子。
不过也就看入迷了一小会儿，傅九娘就起身去忙别的事。
她又去药铺，买了金疮药和外伤药。
刚给李玄清喝完药，周通也回来了。
他身姿随意地靠在木门边，斜视打量“粘腻”在一起的两人。
许是瞧见了人，傅九娘放下手中的碗，转过身，“周大天师。”
此时已是深夜，房间里的烛火明明恍惚，摇摆不定，在男子脸上照射出明显的分界线。
他的眼睛平静的犹如一汪死寂的碧潭，发现傅九娘的目光后，瞬间变化了眼神，一如往常柔和。
“你没事吧？”
傅九娘的声音飘到他耳间，他自负一笑，“看我这完好无损的样子，定是没事。”
傅九娘没想到周通竟然能全身而退，对他不由起了敬佩之情，两弯眉梢朝下，“谢谢，周大天师，你真厉害！”
周通常年都是在他人的追捧的氛围生活的，只客气点头，便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他活不久了。”
一道晴天霹雳打在傅九娘头上，“怎会如此？”
“我能感觉到他的灵力在消逝，不出五天，便可以见阎王。”周通神色幽幽。
五天……小道士……死，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周通的神色太过平静，并不着急，傅九娘一下就知道了，连忙问道：“周大天师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一定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医治。”
“去飘渺宫。”
*
扔下这句话，周通便回了自己房间。
傅九娘一天也不愿耽搁，便着手收拾行李。
飘渺宫建立在飘渺山之上，山巅万里冰封，常年大雪连绵，没有人间所说的春夏秋，只有冬日。
因此傅九娘多背了一些厚衣物。
周通也很大方的把玉葫芦借给了她。
天色方出现白肚，一夜未睡的少女，脸上带着点疲惫，站在客栈门口。
路上并没有行人，只有青衣河上有零星两个捕鱼人，渔网从天空落下，撒在水面上，繁星入河。
临走前，周通来了，他们约定一个月后在飘渺山脚下见，以此引荐两人相识。
傅九娘当然不会忘记周通的目的，信誓旦旦保证道：“等小道士伤好了，我会在他面前多说你的好话，只是届时你们能不能成为朋友，这我就说不准了。”
“那就多谢傅姑娘了。”
傅九娘跳到玉葫芦上面，狐狸眼笑得灿烂，“周大天师，应该是我和小道士谢谢你才对，谢谢你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们。”
顿了一顿又道：“还有谢谢你愿意当小道士的朋友。”
少女的笑容就犹如即将升起的太阳般炫目耀眼，那一瞬间，周通似乎明白了，为何那个被誉为蜀山百年难见的天才，会喜欢上她。
“那就此别过了，周大天师！”
站在玉葫芦上的少女朝着他挥了挥手。
天月将白，大半的天空被橘红色渲染，成群结队的白鹭从远处飞来，停驻在了青衣河，拍打着苍劲有力的优雅翅膀。
周通眼看着那玉葫芦消失在天机之间，世间仿佛在安静了下来，偶能听见翅膀拍水的声音。
他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眼神漆黑，却暗潮涌动。
大约是在一年前，茅山，天在水。
简单的庭院，却十分雅致，池塘月色，竹林晚风。茅山向来崇简，周通作为茅山的首席弟子，居住的房屋也只是竹子搭建的。
他向来不谑与人来往，但在外的名声大，总会有许多新来的弟子来请教他。
为了维护自己形象，他也会温柔亲切的自己回答。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是多么厌恶这些平凡又无资质的弟子。
他是上仙洲少有的天才，无眉道长根本无需指导，他便能悟出其中道理。这份天资是他高傲的资本，可是他越发觉得修行不能满足他，他想要的更多。
总所周知，上仙洲已有上千年未有人成功飞升，而他便要做这第一人。
他彻夜翻阅藏书阁的古籍，终于在一本名为《神灵》的书上，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乌霜神器的降世，他小时候便有所耳闻。
在这个成仙已是遥不可及的地方，大多数的人更多是为了长生不死。
所以很多人都忽略了乌霜神器的真正作用——开启天门的钥匙。
周通又花费了几日的时间收集了关于乌霜神器的消息。
帝都，吏部尚书李家，一夕之间，满门尽诛，血流成河的尸体，被皇城的刑部，埋葬在九月山的墓陵，那里大多数是朝廷命官极其家属的归地。
周通来到了九月山，挖开了三座墓陵，李商鹤，司金瑶以及李君凌。
而蹊跷的是，李君凌的墓陵是空的。
乌霜神器下落不明，李家小公子并无尸首，这一切都表明了，乌霜神器是和李君凌一起消失的。
这一切顺利的似乎出奇了，稍微有难度的大约是找寻李君凌的下落。
沧海一粟，大海捞针，周通却对此极为有兴趣。
神器认主，那人定当天下无双，而他却也想要与之一教高下。
之后他的心便埋下了种子。
他的八卦卜算之术就连无眉道长也甘拜下风，而要推寅出李君凌的方位，需要他身上的贴身物品。
为此周通又跑了一次华樾帝都，李家。
荒芜的院子杂草丛生，里面值钱的，不值钱的都被搬空，周通未能找到可用之物，但他并不想轻易放弃，沿着一条石子小路，来到了芳菲苑。
那院子，不似平常人家的院子，宽阔无垠，没有任何陈设，只有一个简单的大理石桌椅。
而平躺在桌上的黑色影子却吸引了周通的注意。
那是一个纸鸢。经过风吹日晒，已是破烂不堪，竹节发霉发黑，更不用说纸糊的，但根据整个框架，能看出来是苍鹰。
周通随即拿出八卦盘推算，这纸鸢是李君凌常用之物。
他拿走了纸鸢，算出了李君凌的方位。
只是他没想到人在蜀山。
他对蜀山并不了解，但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只有一人，那便是李玄清。
李玄清，李君凌，同样都是李姓，没有丝毫犹豫，周通便认定了两人是同一人。
因为在他心里，除了李玄清便没有人能配得上乌霜神器。
那日的阳光很熙和，蜀山上皑皑白雪，他在一棵松树下，看见了挺拔而立的李玄清。
少年的白衣似乎要与这白雪融为一体，他清冷的眉目就如这雪，如这山，如这云。
虽然年纪还小，但风姿在同龄已是无人能敌。
虽然他对李玄清抱有欣赏之情，但他所谋划的事，会让本就不认识的两人，化为干戈。
这样的人，若能做朋友，便不可做敌人。
周通想了一个注意。
借他人之手取得神器，若未成功，他便做个救命恩人。
只是欠了人情，是要还的。
想到这里，周通那深邃的目光又趋于缓和，他又变成了那个自负洒脱的天才，只是他心里清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若此事未被揭穿，他便能在李玄清身边站稳脚跟。
离他飞升之日，也不远了。
收回所有的思绪后，他转身便朝着徽墨镇镇口走去。
*
傅九娘带着李玄清在玉葫芦上飞了一天一夜，一路上又是喝药，又是擦金疮药的，傅九娘怕李玄清饿肚子，又给他灌了一些白粥。
前方的云雾缭绕，玉葫芦的飞行速度很快，穿了过去，入目的便是巍峨的飘渺山。
整座山分了三种颜色，山脚郁郁葱葱，山腰呈现黄色红色，而山顶便是冰雪覆盖。
傅九娘当真是不理解，为何四大门派都要修在高山之上，是不是为了高处不胜寒，睥睨天下。
玉葫芦越靠近山顶处，飞行的越慢。
走之前，周通告诉过她，玉葫芦只能把他们拖到接近山顶的地方，冰冷的空气，就连渡劫期的大佬也只能徒步，更不用说只是一个飞行道具。
还未接近雪山，傅九娘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气，她赶紧拿出厚衣服给李玄清穿上，又给自己拢了一件。
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他们是在一处平地上停下来的，傅九娘背着李玄清跳了下去，收回了玉葫芦。
积雪厚厚的一层，刚踩下去是软乎乎的，可一下冰冷的触感一下从脚底直至天灵盖，身上的热气一下被吸收。
山路本就不好走，加上还有积雪，傅九娘一开始还健步如飞，不知不觉间脚步放慢了。
她一向自诩力量超群，没想到今天却发现身子像是脱力一般软弱无依。
她咬了咬牙，继续前行。
为了小道士，她拼了！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天雷滚滚，乌云成堆压境，阴暗的天气，让傅九娘暗叫不好。
一场暴风雪即将到来。
她必须在这之前，找到能藏身的地方。
雪山寒气逼人，但傅九娘脸上已有涔涔汗水。
好在她寻觅到了山洞，把小道士安置好后，她又抱着山洞里的岩石把洞口堵住，风霜太大，有胜于无。
山洞上结了许多冰柱，地面也有还未融化的雪。
好在这个山洞有许多被吹进来的干草干树枝，傅九娘收集了许多，生了火堆，应该也能撑到暴风雪停下。
傅九娘忙完这些，身子十分疲软，她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腰肢。
那边李玄清仿佛要醒来，眼皮子颤了颤，嘴里小声喃喃。
傅九娘一下便听到了，无奈声音太小，她不得俯下身子，靠近李玄清的嘴边，仔细聆听。
“小道士，你在说什么？”
那苍白的薄唇吐出嘶哑的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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