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持盈望着宾馆窗外的景色,她随意披了一件睡袍,就这样站在小窗前,菲菲把早餐端进来,问了她一句:“今天下午才有戏,怎么起得这么早?”
“醒了。”刘持盈说,“再睡就睡不着。”外面的天气太冷了,一层朦胧的雪气笼罩在呼玛县,远离了都市景象,来到了这样一个冷冰冰的,气质忧郁的小城,她的心情简直是雪上加霜。
她即使知道自己是找借口,可实在是不愿意有丝毫地想起周令宜。
“那咱们俩一起出去转转?”菲菲问,“姐,咱们俩一起出去转转吧,黄总也说你没来过这里,让我陪你多出去玩玩。”
“不了。”刘持盈不为所动,“你去吧,喜欢什么就买一点。”
菲菲没有再劝,她隐隐约约知道了这件事,其实心中并未有多么惊讶。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她全程跟着刘持盈,和周令宜几乎也算得上是朝夕相处,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值得爱的女人。
大约还是难以出戏吧?她猜测到,决定给老板一些独处的时间,自己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了。
刘持盈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半晌,她坐到沙发上,将行李箱拖过来,里面放着一个很大的木盒,她脸孔绷得紧紧的,将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沓折好的礼物包装纸和上面的折纸花。
其中有一个墨绿色的已经被撕破了,并非是故意的,而是心潮起伏捏紧的时候不小心揉破了一个小口,刘持盈想自己恨得还是不够彻底,她不仅连周令宜送她的礼物纸都不舍得破坏,并且无意间划伤了都要惊惶失措。
她连忙想要弥补,却发现这看似坚硬厚实的礼物纸她之所以能捏破,是因为边缘粘了胶水,弄破的,是两层之间脆弱的中空部分。
周令宜亲手折的礼物纸是双层的。
这是99年周令宜送她的生日礼物,那是一对钻石耳坠。她撕破礼物纸,里面夹着的是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感动吗?刘持盈看完,简直是怒不可遏!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故意把信纸夹在黏得结结实实的礼物纸中,知道她是这样珍惜她的手工成果,绝不可能撕破礼物纸,那么便也一辈子不可能看到这些信了!
这样的真情实感,全都尘封在了这两层礼物纸里,周令宜这个女人怎么连对自己都是如此的残忍!
刘持盈从不怀疑,她是这样的爱周令宜,而周令宜却是这样的恨她自己!
她咬紧牙关,到底是没有重看那页信纸,也强忍着没有将其他的礼物纸撕开,又一股脑地全塞进了盒子里,连带着盒子也一起塞回到行李箱。
刘持盈用双手捂住脸,她真觉得自己连哭都哭不出,一颗心像风暴上的小舟一样飘来荡去,每当回到房间,永远都是这样的,戏里的一切像潮水一样退去,对周令宜的感情像是巨大的礁石沉默地矗立,令人恐慌的有毒快乐和痛楚同时缠绕着她,让她没办法逃出分毫。
那一夜太难忘了,好像有了那一夜之后,所有的爱都有了一个具象化的出口,她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和周令宜继续做朋友,没办法不这样魂牵梦萦地想她,没办法控制想将她占为己有的野望!
周令宜,如果没办法让我爱你,能不能让我恨你?刘持盈几乎是乞求自己,快恨她吧,快恨她吧!因为如果不恨她,你就无论如何逃不出她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是刘持盈失去了时间观念,菲菲推门进来,见早饭一点没动,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半真半假地兴奋道,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力:“姐,外面下雪了!”
刘持盈知道菲菲是为了令她开心起来,她也不愿拂人家的好意,边答应了一声,边站起身来在睡袍外裹了一件厚实的羽绒服。她也不打算真出去看,就这样来到了宾馆的门口。
外面并非鹅毛大雪,而是密密的雪粒子,下得大起来,就变成了一层白茫茫的冷雾气。清透的寒气顺着呼吸沁进肺里,令得刘持盈头脑也是一醒。
然而她清醒的头脑里在想什么呢?她忽然想她不能真正地恨周令宜,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最恨周令宜自己的便是周令宜本人。倘若她也来恨周令宜,那么谁来爱周令宜呢?小煦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孩子啊。
“我得回去背台词。”刘持盈道,她晃过神来,“菲菲,我先回去了。”事实上,所有的台词她几乎已经倒背如流,因为一遇到这种时刻,她就要背台词来填满纷乱的思绪。
她翻开一页剧本,简直是带些愤懑的,又含着点怨怼地想:周令宜,你也为我这样牵肠挂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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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令宜怔怔地凝视着手机上那条短信,广灿为她配了一位更熟悉内地事务的助理,小慧正好留在香港,为她处理其他事情,现下短信正是小慧发来的:姐姐唔使急,等你返嚟就整好咗。(姐姐别着急,等你回来就做好了)
她之前在香港,翻来覆去了看了很多次《玻璃之城》,其实她早过了会为这样的情节动容的时候,她知道刘持盈更多的也是喜欢电影里那种朦胧、美丽,烟花一样绚烂易散的氛围,但无论哪次看,她都忍不住流泪。
不是为港生和韵文的爱情,也不是婚内出轨情节令她心生愧疚,她坦坦荡荡的,只是因为想起了刘持盈而流泪。
人选择错误答案,从来不是因为不知道正确的是什么。周令宜想哪怕是心理医生来劝她都没用。她完全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是什么啊,维持安稳的生活,屈服在传统的社会压力下,就像她无数次做的那样。为她最珍视的女儿换得一个完整的家庭,但就连女儿都知道为她考虑,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呢!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她订了一只石膏手,想要等刘持盈回来,就像上次台庆见面一样,不知廉耻的,一腔情热的,她要再见刘持盈一面。
她的人生中最珍贵的就是这点爱,就是这点光,她没办法、没办法,无论如何都放不开!
“令宜姐!”新配给她的助理小朋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再给你倒杯水吧?”
“谢谢,不要麻烦了。”周令宜道,“什么时候再拍?”
小朋道:“马上,说再拍两条,姐姐,外景都拍完啦,等今天拍完就可以收工了。”
这支香水叫做勿忘我,香味温柔温暖,带着干净的白花气味,更加适合成熟女性,这才选了她来拍广告片。
她之前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奢侈品拍摄,尽心尽力完成的同时,不得不想自己签到广灿,确实是对于事业最好的决定。
小朋在下面也给她拍了不少照片,等到拍摄结束收工回到保姆车上,小朋兴致勃勃地说:“令宜姐,我特地也带了个小相机过来,等到照片洗出来,你可以把这些照片先让你的家里人看看,特别的漂亮呢!”
周令宜抿唇一笑,口中说多谢,心里却想着:没人可分享的。
小朋问她想去哪里吃饭,她半晌没有想出一个地方,直到小朋将北京好吃的一样样列出来,她心念一动,这才道:“那就去吃铜锅涮羊吧。”
依然是一家环境看起来不如何但肉很新鲜的胡同老店,周令宜想这或许就是大隐隐于市。小朋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很是个小北京通,袁国蓉将她配给周令宜,也有让她带着周令宜熟悉这座城市的原因在。
小朋知晓自己的职责,她性子又外向,嘴皮子也利索,想着周令宜只有前年电影期间来过北京一次,想必这些吃食都不怎么了解,便滔滔不绝地介绍起铜锅涮羊来。
等到肉上来,她又一样样地介绍,恍惚之中,周令宜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幸福的晚上。刘持盈就坐在她身旁,每上来一道肉,便为她介绍,这是磨档,这是黄瓜条,可不是真黄瓜啊,而是羊后腿那块最嫩的肉。
刘持盈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帮她往盛二八酱的料碗里浇上一勺香气扑鼻的芝麻油,帮她将剥好的糖蒜一瓣一瓣地放到小碗里,在肉还没好的时候,为她撕下一角麻酱糖饼让她先趁热吃。
周令宜撕下一角糖饼,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还是和记忆里一样的味道,满口的麻酱和红糖香气,将她的五感都填塞得满满当当。糖饼太烫,她心里滚热,缓缓地将睫毛垂下了下来,掩住了一双眼睛中微微的湿润亮光。
小朋见她往来料碗里滴了芝麻油,就笑道:“就是这样的,你要是不吃辣,芝麻油就行了,特香。你要是吃辣呢,”她晃了晃手边的玻璃瓶,“这是现炸的辣椒油,能吃辣的人觉得它比芝麻油还香呢!”
她一边往自己料碗里滴辣椒油,一边问:“对了令宜姐,我还没和你讲呢,你知道这酱为什么叫做二八酱吗?”
对面的周令宜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声音很温柔:“我知道的,是二分花生酱,和八分芝麻酱混到一起,所以叫做二八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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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1998夤夜起火(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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