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年，年佑华第二次站在晴空塔的天望回廊上，她看向地面时神色自若，眼里连一丝波澜也无。仿佛这儿不是距离地面四百五十米的高空，仿佛她能不眨眼地一跃而下。
身旁一行人簇拥着她，樱花影业派来的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年纪不大但资历不浅，正介绍着关于东京的这座地标性建筑。
年佑华只当是第一次来，无聊地配合着表演，心里却轻叹一口气。走到熟悉的角度后她停了下来，手搭在栏杆上，微微低头俯瞰玩具般的城市。身旁的人识趣地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驻足，各自安静地观赏。
“佑华，你说从这儿跳下去，人会面目全非吗？”
“想这个干什么。”
“好奇。”
“别对这个好奇，凉月。”
十年前，凉月在这儿停下来问她，那时凉月的普通话已经说得很流利了。年佑华不懂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忧伤，用手捏捏她的脸，不想让她再继续想如此危险的问题。
年佑华往左侧看去，不见凉月，只有一对白发的日本夫妇。
“年总，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去《舞女》发布会了。”
助理彭然走近她小声提醒。
“那边需要我待多久。”年之华说话时的声音淡淡的，语调里也没多少起伏，宛如一条直线。
彭然对此感到讶异，她跟了年佑华很多年，清楚她潇洒不羁，漠然凉薄的性子，但方才她看到年佑华的眼睛里闪过的分明是忧伤。
她竟然还会忧伤？让她这样的人黯然神伤的会是什么事呢？
“全程是两个小时，您的发言是在第37分钟。”
“好，我知道了。”
《舞女》发布会现场定在涩谷蓝塔酒店的顶层宴会厅。因为这是一部以日本为主场拍摄的电影，又打着要参加国际电影节的旗号，所以龙腾影业将发布会定在了东京涩谷，还邀请了参与制作的日方樱花影业和投资方代表，声势浩大。
“贵宾马上就到了，主持人准备，吴风和森川远在后台吗？”说话时现场的负责人张建明显有些紧张，“哦对了，翻译，让翻译跟着我。”
“好的张总，两位主演已经在候场。翻译马上就过来。”
大厅的主灯被关闭，舞台上的led染色灯发出幽蓝色的光，电影的预告片循环播放，场地上不时有工作人员走动，汉语和日语交替出现。
荧幕上的女演员生着一张被镜头偏爱的脸，即使被放大千百倍后也禁得起看。画面上她穿着**的衣服在酒吧里舞动身体，而后又切成了身着和服化着日式妆容跳传统舞蹈，足以抓人眼球。
年佑华走进来的时候荧幕上的画面恰好停在了男一号吴风的脸上，她只瞥了一眼，随后专心与樱花影业的安井樱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安井樱笑得花枝乱颤。
彭然不禁佩服，方才所谓的忧伤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如今她的老板用日语撩妹撩地正嗨。
两人落座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年佑华依然与安井樱紧挨着。电影导演王阳和现场负责人张建走过来与她们寒暄问候，对此年佑华保持着礼貌微笑，不冷不热，她出席这次活动完全是不情不愿，刚刚开始已经觉得自己面部的肌肉开始发酸。
寒暄完了之后，安井樱迫不及待地用蹩脚的中文说，“刚才，那个人，久仰大名，说，什么意思？”
“就是，很早之前就听到过你的名字，然后终于见到了，的意思。”
“哦是这样，那我们，也是吗？”
“算是吧，很高兴认识你，安井小姐。”
“叫我樱吧，Sakura，”
安井樱放下戒备，被眼前的女人吸引，于是再次伸出手与年佑华的相握。
“现场的各位贵宾，亲爱的各位媒体朋友以及此时此刻正在通过直播端收看我们本场首映发布会的各位影迷，各位网友，大家晚上好，我是主持人韩天昊，今天很开心因为一部旷世之作与大家相聚在这里......”
什么作品就称之为旷世之作了，主演的名字她听都没听过，年佑华内心腹诽。左侧坐着的也是日本人，看起来也是某个文娱公司的高层，用日语叽里咕噜地小声与旁边的人交流。
年佑华听到了他们下流的对话，于是侧过头去，煞有其事地递给他一个眼神，待那人把耳朵凑近，她用地道地日语小声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把那玩意儿切下来喂狗吧。”
日本人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随后是一副无法置信的表情，识相地闭上了嘴。期间，主创团队已经被主持人邀请上台，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年佑华得意地勾起嘴角，眼神飘到舞台上，看到了那个不知名的女演员，森川远。
“yuka，你看那个女生，真漂亮。”
“yuka？”
年佑华的脸上像蒙了一层白霜，表情也僵滞住，视线落在女演员的身上，安井樱看不懂她这幅样子，只当她是被迷住了。
她叫森川远？这么多年，原来她竟连名字也换了。
年佑华心里翻滚起灼人的热浪拍打着胸口，方才得意的笑容从脸上直直地掉落摔碎在地上。
“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迎来了一位影坛新星，森川远，她的出色表现......下面让我们请森川远谈谈她这次拍摄的感受以及在拍摄过程中难忘的经历吧。”
都三十岁了还影坛新星，森川远这不像你啊，年佑华暗自想着，似乎还带着嘲讽。
“大家好，很感谢导演的赏识才让我有机会站在这里，有机会参与拍摄了一部非凡的电影......”
森川远站在舞台中央，握着话筒的手微微发抖，骨节甚至有些发白，她扫视过下面的来宾以让自己得到些许镇定。
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所跋涉过的荆棘泥沼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所有的灯光和掌声都值得，不仅如此，她还要爬得更高。
直到年佑华作为发言人之一走上台。
森川远看到身着高定西装耀眼夺目的她，像是从天而降的她。似乎此刻戴着光环焕发荣光的自己迅速退居其后，那个青涩张扬，未染风尘的自己随着年佑华的身影一并走了出来。
一颗已经历经沧桑的心轻易地泛起酸涩。森川远从不埋怨什么，此刻却深深地怨恨命运的捉弄，为什么在她人生中如此重要的场合，年佑华从天而降呢。
森川远恍恍惚惚，乱了心神，忘记了表情管理，甚至身体也有些轻飘飘的。
“站好。”年佑华礼貌地轻轻扶了扶她的胳膊，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似乎没能传入对方的耳朵就消散在空气里。随后在她身旁隔着半臂的距离站定。
“很荣幸被邀请到东京发布会的现场，可以看得出来舞女团队的专业和不凡，......预祝我们取得票房佳绩。”
年佑华发言简短流利，对她来说应付这种场合游刃有余，但今晚她心跳地飞快，快要破膛而出。
淡淡的香水味从左侧飘过来，是一种沉稳优雅的雪松木香气，那香味像是长了眼，偏偏一个劲地往年佑华的鼻子里钻。
那香味又进而钻进脑子里似的，年佑华不得不想起从前凉月喜欢在衣服上、柜子里、床上喷一些木质香水。久而久之她也喜欢上了。
气味毫不留情地勾起对初恋最真切的记忆。
森川远挤出营业式的笑容，友好地看着年佑华的侧脸。她的下颌线比十年前更清晰了，那时或许还有点婴儿肥，而如今，鼻子高挺，双眼皮大眼睛看起来无辜又善良，眉骨微微凸起，额头饱满圆润，整张脸似乎比她更适合做演员。
上天真是偏爱她，家境好，长得好，人也好。
双手规矩地垂落在大腿一侧，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食指和拇指紧紧相抵，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各路媒体的摄像机纷纷对着舞台，发出闪闪白光和咔咔的声音。
年佑华站在最中央，森川远站在她的左手边，像极了被精心设计的海报上举世无双的一对璧人。
下台后，彭然走近年佑华提醒她已经备好车了，而年佑华纹丝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摆了摆手示意彭然先回去。
发布会的尾声，记者们将话筒挤在森川远面前，一个个像是蓄势待发的饿狼，瞄准了这个神秘的新星，
“请问这次能和吴风合作，你有什么感受呢？”
“能跟吴风前辈合作是很幸运的，他是我一直尊敬的电影前辈。”
“请问森小姐以前来过日本吗，以后还会接中日合拍的电影吗？”
森川远略停顿了几秒钟，“以前是来过，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努力的。”
年佑华冷哼一声，这个女人撒谎不眨眼。
“森小姐真是第一次来日本吗？有传言你在东京银座的歌舞伎街跳过舞，舞女中的雅子是不是以你为原型呢？”
不知道哪家媒体的记者毫不友善地提问，锐利的眼神直逼进森川远的眼睛里，逼的森川远退无可退。
森川远脸上的笑容又快挂不住了，秘密即将告知天下的恐惧席卷了她全身，她不安地抿起嘴唇，“传言不实。”
【那个影透社派来的是什么狗屁记者，谣言张口就来，给我查一下他，以后别在这行混了。】
不知为何年佑华十分生气，手指快速地在手机上跳动，没几秒钟彭然就收到了她的一条文字消息。
森川远在银座歌舞伎街做舞女？她那样一个心比天高的女人拉下脸陪着笑陪着酒去取悦一群日本老色批吗？想想就觉得可笑。
虽然年佑华确实不知道分开的这些年森川远过得怎么样，在做什么，但她不允许有人这么说她。
在场的嘉宾渐渐地开始退场，舞台上也已经没有了森川远的身影，可年佑华依然定定地坐着。“走吧？yuka。”安井樱起身，“去喝一杯。”
“sakura，对不起，我身体不太舒服，要回房间了。”
年佑华拒绝了安井的邀请，疲惫地起身，看起来似乎是真的不舒服。
电梯间里，亮闪闪的吸顶灯映在光洁的地板上，年佑华边等电梯边看着灯的倒影发呆，电梯停稳后她机械般走进去，门要关上的时候，她听见女人穿着高跟鞋走路的清脆响声，短暂的纠结后，她用手挡着门。
果真是她。
[让我康康][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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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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