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呀!”
“噼噼啪啪轰轰隆隆——"
火炮炸响和身边玩伴的尖叫一齐响起。沈亚和玩伴们离得比较近,火炮的火星四迸,烟气冲天,看着吓人。他跟着玩伴们连忙边捂住耳朵边后退。李琪已经跑到他面前,一把拽住他往外跑。
炮火震天响。
李琪拉着他一口气跑到几十米外的田埂上。田埂上站着不少人,大家都捂着耳朵,喜气洋洋地回看火光和漫天烟灰齐飞的响处。一轮席面已经在火炮声中热火朝天的开席了。
“呼呼……”
沈亚和李琪站在田埂上大喘气。他看向李琪,李琪也回看他,都在对方头发缝里看到火红的火炮碎屑,两个人喘着粗气相视一笑。
午后下了一场雷阵雨,耽误了一行客人的回家脚程。沈亚和外公外婆也在列。李琪又不知道去哪里了。乌云退散,一抹灿阳重现天空的时候,主家客厅里的座机响了。
沈亚跟在外婆身后。外婆正拉着主家的双手寒暄离别,外公已经迈步走到门口。
主家儿子跑上前接起电话。沈亚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看到他一脸喜庆地拿着听筒到耳边,应了两声后,表情转为严肃,进而悲伤。
沈亚好奇地张望。这边外婆放开主家的双手,转而拉着沈亚的手。沈亚听到外婆对主家说,
“那我们就走了。”
沈亚双眼还追踪着主家儿子。他已经挂了电话,脚步沉重的往门口这边走。门口离开的客人一波接一波,但沈亚就是确信他是朝着自己来的。
果然,主家儿子叫住了外婆。
沈亚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家的了。那天和之前的事情就好像是电影里的放映的,与真实世界无关。
沈亚依稀记得好像又下了一场大雨。雨声里夹杂着外婆的哭号。外公想要挽扶外婆,差点在客厅里跌跤。四周一团乱。看着主家一脸焦灼,沈亚当时唯一的想法是——外婆别哭了。
从小沈爸就教他,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不能哭。哭很不好。在吉日里哭更不好。招晦气。主家是别人家,祝寿是大大的吉日,不该哭……
葬礼在沈家老宅举行。
回来后沈亚生了一场重感冒,总是昏睡。被舅妈牵着到灵堂守灵的时候,两具棺材已经封好了。
据舅妈说,尸体小孩儿不能看,看了做噩梦。所以法事做到尾声,封棺了才带沈亚来守最后一晚的灵。
沈爸和小妈的车在高速上被超速的大货车迎面撞上,当场车毁人亡,过劳驾驶的货车司机也没抢救过来。
沈亚跪在灵堂前,两眼发干。两面乌木牌位前边,放着一张十来寸的黑白结婚照。沈爸和小妈照相少,唯一的合照就是这张结婚照。他们印了一张黑白的做遗像。
沈亚回头,灵堂里白色节能灯泡下,棺木黑沉沉的。他想,棺材里,沈爸和小妈是不是穿着婚服?那是沈爸最好的衣服了,也是小妈最美的衣服。可是如果身体只有碎片的话,还能穿衣服吗?
法师算好第二天凌晨四点出殡。
法师的牛角呜咽三声,沈亚双手抱着两面牌位,戴着最长的白麻头巾,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身后跟着四个人。两个人负责施买路钱,两个人负责沿路放火炮。他们身后是六人合抬的棺材。
棺材头上挂着点了煞的公鸡。沈爸的在前,小妈的在后。棺材后面跟着吹打锣鼓队。再往后是一众亲眷,人人手里扛着花圈。白麻头巾由前往后,越来越短。
哭声翻山越岭,鞭炮时响。唢呐声声,锣鼓阵阵。新坟选在村子西南边的板土地,挨着沈亚的亲妈。
下葬前又做了一场法事。沈亚跪在土里,俯着上半身。耳边是外婆舅舅舅妈等等亲人的哀泣,唢呐嘶裂,铜锣沉击。纸钱燃烧的火光映红众人的脸。沈亚没哭,他的感冒没好透,只感到阵阵眩晕。
近两个小时的下葬仪式。最后舅舅和几个村里的青壮年一起铲土埋棺。土坑填满,垒起一个土包。等在一边的亲眷就上前将花圈盖上去。三个小土包,这就是他至亲的归宿。旁边还有不少空地,那是他的。
沈亚双手撑着土,想要站起来,双腿一麻,跌倒在地。
周围人都沉浸在难以自拔的悲伤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他。沈亚双手再次尝试撑起双脚,一双大手从背后伸过,揽着他的腰,将他轻轻抱起。
沈亚的双腿还是麻的,他倚着身后的人勉强站着。沈亚低头,环过他腰际的两只手的手背上贴着输液的止血胶带。在他反应过来以前,那双手抽了回去。李琪站着不动,肩膀抵着沈亚的头,任由他将身体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沈亚只靠了一会儿,感觉双脚差不多能动了,随即站直身体。他抬头看着李琪不知道说什么。
对着这张有些疲惫的脸,沈亚这时候才想起来,这几天他都没有注意葬礼上李琪有没有出现。应该说,那日寿宴后,沈亚好像就没有再见到他。看样子他也生病了。
沈亚觉得至少应该说声谢谢。他嘴张了张,还没出声,就听李琪道,
“沈亚,你为什么不哭?”
“什么?”沈亚有些发懵。
“你爸死了,你为什么不哭?”
那是沈亚第一次在李琪那双黑灰眼睛里看到情绪波动。
“我——”沈亚嗫嚅半句,下一秒,胃里酸水涌上喉咙,“哇呜——”
沈亚吐了个昏天黑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