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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的课,周清霭上得心不在焉。这是语言班的最后一次课了,距离新学期开学只剩下一周。她去校区门口的公交站等车,想起下周莎拉也要回来,她在紫藤街的打工生涯,或许再不会像现在这样——
现在是怎样呢?罗晓澍的笑容在眼前浮现,她下意识低了头。
真奇怪,她似乎并不想要改变什么。好像就这样,常常在一起,就已经是她想象中的,她与他的关系的极限——是因为根本无需祝歆提醒,其实她自己就已经很清楚,妈妈肯定会反对吗。
可是妈妈反对的事,她已经在做了啊。
她站在那儿出神,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没有车来。一看站牌,各路车都晚点,想必是受天气影响。
正想给罗晓澍发消息,就见一辆眼熟的大奔驶过来。
车窗放下,露出卢卡斯的笑脸。
“我送你吧!”他招呼她上车。
“这么巧,你也要去找他吗?”周清霭坐进副驾。
卢卡斯启动车子:“不,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咦?”
卢卡斯表情很认真,搞得周清霭有点紧张,“出什么事了?”
细碎的雪花落到挡风玻璃上。卢卡斯语气郑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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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紫藤街的时候,天色还未全暗。她用钥匙开了院门进去。罗晓澍刚才回她消息,说他要五点才到家。
果然,小楼里没人。周清霭去厨房,冰箱里还有番茄和土豆。她把刚才去超市买的鸡肉冲洗了一下,再拿四个鸡蛋。
番茄炒蛋和咖喱土豆鸡丁。今天就做这两个菜。
她备好菜,打开电磁炉。距离五点还有半小时,差不多够她烧好这两个菜,等他回来正好可以吃。
也许是因为手上已足够熟练,所以她做这些的时候,仍然可以分心去回忆卢卡斯说的话——
“医生说,他右手受伤的两根手指可能没法完全恢复。”
他用这句话开场,成功让她的心揪了起来。
“可以的话,你多留意一下他,让他不要练琴。很难说他会不会遵医嘱。”
“澍练琴很疯狂的。”
这话又让周清霭想起了那天,他反复练习着左手,翻翻滚滚的左手琴音,好像某种固执的、绝不肯放弃的追索。
“……我答应了澍,不再跟你说他小时候的事。”卢卡斯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可是这个我一定要告诉你——”
“你猜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
卢卡斯挺直上身,做出端坐的姿势来。
“他坐在钢琴前面。脖子上套着颈托,上身绑着固定用的胸带,像个硬邦邦的机器人一样——然后他的两只手,还在钢琴上来回游走,你能想象那个情景吗?”
周清霭呆呆地看着他。
“你是说,他骨折之后——”
“对,他一点儿也没休息,照样每天练琴,就那样练——”
你在干什么?
他当时,一定是惊叫出来的。
那个懊热的夏日午后,卢卡斯偶然经过琴室,听见了琴声。他驻足望去,只见窗扇大开,受伤的少年,明显该躺在病床上的少年,正独自端坐在钢琴前。
窗外蝉声沸腾,窗内的琴声却从容轻盈,宛如静静流淌的溪水。
卢卡斯抱着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心情走过去,发现那的确是从他指尖流出的琴声。
他呆呆望着他,那个陌生的黑发少年——
他的模样其实真有点儿狼狈,脸上好几处新鲜的红肿,额头也破了,贴着纱布。他的脖子和身体都不能动,只抬眼看了看他。
然后他弯起嘴角:我在弹琴。
卢卡斯迟疑着,走近几步。
你打架了?
没。
这是谁干的?
我爸爸。
……他有没有被抓起来?
有。
卢卡斯松了一口气。
琴声并未停下,仍然在耳边,熟练轻盈地流淌着。
卢卡斯看到他脸上的汗。
你,不疼吗?
疼啊。
那你还弹琴。
我的手又不疼。
医生允许你弹琴吗?
医生只说不要剧烈咳嗽。
……
别担心。我试过了,只要控制呼吸就可以了。
呼吸?
对,控制呼吸,控制手指,控制音符的走向。控制我能控制的。
罗晓澍那时还未变声,德语也不大流畅。然而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平稳自然,甚至带着一些笑意。他的视线微微低垂,落在琴键上。那神色安定自如,仿佛琴声在他身周流淌,旋转着,包裹着,像落在琴盖上的日影,泛起隐约的光华。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少年抬头,朝他微微一笑。
犹如一阵清风拂过,闷热的空气和蝉声都远去了。隔了这么多年,卢卡斯仍清清楚楚记得那个瞬间。
“我就是那样拜倒在他的石榴裤下的。”卢卡斯的表情很正经,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这句中文有哪里不对。
周清霭也顾不上与他讨论中文。她被他描述的那个情景惊呆了。
“他很帅,不是吗?”卢卡斯说,“我不是指相貌。澍就是那种,永远有勇气、有能力面对痛苦,却从不会把痛苦发泄给别人的了不起的家伙。”
他值得你爱。
她不知道,其实卢卡斯最想说的是这一句,好容易才忍住了。
而她现在站在厨房里,脑中仍晃动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少年的影子。
带着满身的伤,仍然淡定演奏着,微笑着的少年。
为什么一想到,就觉得心疼得难以呼吸——
眼前忽然一片黑沉。
“怎么回事?”
她听见罗晓澍的声音。他回来了。她下意识回头,在一片模糊的黑暗中找寻他的身影。窗外的天色渐渐渗透进来,她的眼睛适应了,意识到是停电。
“清霭,你在吗?”罗晓澍朝厨房走来。
他的身影在她视线中清晰起来了,没有伤口,没有绷带,是高高瘦瘦,看起来很健朗的少年——
“没事吧?”他看见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的手机灯亮着,映到他眼睛里,她看清他嘴角弯弯温柔的弧度,胸口好像突然卷起一片汹涌澎湃的海。
是从不把痛苦表露出来的,总是在微笑的少年。
那或许是失去思维的一瞬间。她直直走上前去,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脸颊贴上他的肩头。
卢卡斯:跟我没关系。我什么也没干。(欧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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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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