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比偏殿热闹得多，走廊上挂着很多伞，寺庙里提供放伞的塑料筐堆满了，墙角积了一滩水。
他们只好把伞挂在靠外的栏杆上，孤零零的两把伞在风雨中飘荡。
在进大殿之前张青芒回头看了一眼，她在心里祈祷，寺庙里应该不会有人偷伞吧。
“要上香吗？”
赵漆看着几条排队的队伍问道。
“不了。”
张青芒摇摇头，她既不是诚心来见的，还是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保持一颗敬畏之心就够了。
赵漆也没打算上，他没什么想求的，他只信事在人为，如果许了愿就能成真，那这个世界早就停止运转了。
周遭有面带欢喜之色的人，也有面容难掩愁苦之意的人，求的是什么，不过是个精神寄托罢了。
他看着张青芒，她在看着那些虔诚跪拜上香的人，十分专注，不知是在想什么。
看了三五个人后，她转了地方，又在空隙里回头看了他一眼，似在示意自己跟上。
赵漆轻轻点头跟在她身后。
大殿里人很多，也不是绝对的安静，但大多数人都是沉默地望着前方，眼神里带着期冀的光，崇敬地望着那个信仰，人群里交谈的人也多数在窃窃私语，几句就停了。
殿中央庄严肃穆的环境让人心静的同时又生出此地不宜久留的念头，在殿后方，拐个弯的侧面好像围了挺多人的，张青芒走到那边去瞧，原是一些寺庙的文化创意产品。
跟别的寺庙也没什么差别，几位着装僧袍的人在同顾客细细交谈那些产品及功效，也会同他们招呼。
张青芒笑笑，摆手道：“没关系，我们自己看看就好。”
见她不需要，那人便转战下一个目标，赵漆也被问了一遍。
好一派正常景点中客商友好的景象，但几分钟前见到的气氛还在脑海中未散去，让人产生一种割裂感来。
一个空间里怎么会同时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场景呢？
似乎又不割裂，又见穿着僧袍的长者走进来，身姿挺拔、气宇不凡，身旁跟着两位同样穿着的年轻僧人，他们三人同这屋里的几位着僧袍的人互相点头致意，而后径直去了前殿。
“他们才是真僧人吧？”张青芒看着他们的背影，小声地说话。
“为什么？”赵漆问她。
张青芒把目光落回招呼客人的那几位身上，看了片刻道：“气质，他们身上的气质不一样。”
“不，不一定。”张青芒说完又立刻摇头，改口道，“他们应该都是僧人，可能只是分工不同，寺庙里怎么会让外边的人进来摆摊呢？所以他们也是僧人。”
赵漆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随着从前殿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这一小块地方挤满了人，他们不知不觉中被挤到门口。
张青芒正盯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图看得入神，被动随着人群挪动步子，她觉得那幅浮雕的装饰字画挺适合挂在赵漆家的客厅里的，那刚好有个空缺。
看着就静心养性，寓意不错……
“啊……”
她看出了神，忽然脚下一空，下意识惊呼，但想到还在佛堂里，声音害怕也是细细小小的，赵漆来不及扶肩膀，手已经搭在她腰上了，轻轻一握，两人都有些僵硬。
“没事吧？”
赵漆的声音出现在她耳畔，温温润润的，连带着呼吸声都能听见。
这一次她没有很慌张地退出来，只是突然想到他们第一次在岛城见面的那天，那个撞个满怀的拥抱，撞出了她的心动。
张青芒给门口的几个人让了路才站直身体，自然地靠在他胸口又自然地分开，她再次看了眼那幅画，撩了下头发，回头看他。
“嗯，没事。”
赵漆定定看着她，张青芒也看了他一眼，又当作没事人转回去。
他忽然无声地笑了，那些再三掩饰的动作眼神还是很熟悉。
这样看来这几个月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一个离张青芒较近的僧人走过来，双手合十，低声问她：“施主，您刚才没有伤到吧？”
她有些受宠若惊，这人刚刚离她很远来着，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是如何发现这一小小事故的。
“没有没有，谢谢您关心。”
张青芒学着他的手势，点头致谢，对方见她无事再次作揖后走开了。
她维持着那个手势喃喃自语：“啊，罪过罪过，刚才是我不该胡乱揣测，你说他们不会听到了吧。”
思及此她立刻走出门到走廊外，尴尬地看着赵漆，试图从他眼睛里找答案。
“听不到的，这里人这么多，而且你后来也立刻反驳了自己。”
赵漆宽慰她。
张青芒听出来了，更是懊恼。
“不该说的……”
“好伤人啊……”
“唉……”
她尴尬得背过身，感觉都不好意思面对他们了。
“其实大家都很容易产生这样的想法。”
赵漆低着头小声地在她耳畔说，听见这句她停止了自说自话。
“这里的商业化气息太重了，和我们记忆中以为的或者和曾经在电视上见的不一样，有这种感觉很正常，他们也要生活，加之最近这些年开始注重发掘与寺庙有关的各种文创，不似以前的单一，久而久之拉近了和社会的距离。”
“是这样的？”
张青芒觉得他说的听起来没什么问题，细想好像有些不对味，也说不出具体来。不过她开始只说了人家是不是僧人这个事，如今确信他们是就行了。
赵漆再次点头。
“咚~”
“咚~”
“咚~”
寺庙里的古钟又响了，赵漆看了时间，响一次刚好过了1个小时，他们在这里待了两个钟头了，粗略算下来也绕了两圈。
“还想继续逛吗？”
张青芒摇头：“都看完了，出去吧。”
赵漆点头却没有跟她一同转身走，而是说了一句：“你在这等我一下，很快。”
“哦……”
她不明所以，又停住，然后看着他回了大殿。
他不会要去买东西吧？
张青芒眼睁睁看着他往店里跑，在心中哀叹，景区的东西不要买啊！
早在他们规划旅游时她就重申过几遍这句话，因为她是一个只要出门旅游就会被当地那些所谓的“特色”、“非遗”、“纯手工”、“不外销”等等推销词给困住的人，最后背回家一堆加了天价托运费的“废品”，当然，也有那么一两件好的，但大多数连废品站都不收！
亏她当初特意说那么多次是想让他遏制住自己，没想到这人先她一步掉坑里了。
张青芒试图叫住他，发现人已经埋没在人群里了，因为个子高，只露着个头在外边，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担心她还在不在。
唉，算了……
随他去吧。
开心就好。
张青芒等了几分钟，还没见人出来，便盯着走廊顶上挂的铃铛一个个数起来。
古铜色精致小巧的铃铛，不刻意抬头几乎注意不到，但只要一有风吹过，它便瞬间成为了这寺里的焦点。
她在别的寺庙也见过，不过都只在檐角设了一盏，这座大殿的走廊却全是，这种设计很是奇特，又恰好凸显了大殿在寺庙的中心位置。
风一吹，它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不聒噪、不喧闹，甚至增添了一份肃穆之意。
“105……”
“106……”
“107……”
“108！”
张青芒绕了一圈，终于数完了。
只是为什么是108个呢，整数的寓意不是更好吗？
就在她疑惑之际忽然看到赵漆从店里走出来，因为数数的缘故，她没有站在开始那个地方了，而是在两条走廊的交界处。
隔着走廊上的人群，她立刻跟他招手致意，可赵漆没看到。
他抱着那幅画兴冲冲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心里想着怎么送给她比较好。
“看你盯着它很久，喜欢吗？给你。”
……不行。
“我觉得这幅画挺好看的，你想要吗？”
……更不行。
“我记得你喜欢这种类型的画，当作上次我未来得及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分开那天距离张青芒生日只有三天了，他们很早就计划那天去港城玩，只是……
赵漆打着腹稿，想起那天心里还有些淡淡的刺痛，不过他又很快恢复好。
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他现在只想未来还能一路同行。
而且就今天的相处来看，好像不仅没有想象的糟糕，还……挺不错的。
思及此他不自觉嘴角上扬，眉梢里都是笑意。
“我回来了……”
赵漆兴奋的和那个身影说话，抬眼看去却发现是别人，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和同伴一同走开了。
她呢？
赵漆脸上的笑迅速凝固，她走了吗？
他的心微微一沉，在走廊上搜寻她的身影。
忽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声音也同时响起：“赵漆。”
他的身体顿了一下，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然后迅速转身，面色平静但她还是看出了他心底的慌乱。
“我没走，我在这。”
张青芒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一字一句说道。
“嗯，我知道。”
赵漆的声音很轻很轻，内心知道她不会不告而别，毕竟当初连分手她都说了。
可是那万一呢……
赵漆看着她关切的目光，发现自己好像有些惊弓之鸟了。
现在的他依旧不清楚她内心的想法，刚才那些都是他单方面认为的。
今天的喜悦氛围好像一下被戳破了，但都不想表现出来。
“我刚才数铃铛去了。”
张青芒手指着头顶，语气恢复正常。
“嗯，数清楚了吗？”
赵漆知道她在跟自己解释。
“当然！有108个呢，我还纳闷为什么是108不是100，不过还没想出来就看见你走出来了，然后我就过来啦。”
她的语气甚至比今天一整天还要雀跃。
赵漆浅笑，眉头松解，边示意她往大殿正门走，边说：“那看来我应该再晚一点出来的，这样你就能想出来了。”
“nonono！”张青芒比着手指摇头，“我不知道，是想不出来的。”
“不过我打算在网上搜一下。”
说着她立马掏出手机搜索，边看边感慨。
“哦！原来如此。”
赵漆偏头去看：“为什么？”
他们刚好走到拐弯的地方，人多了起来，张青芒为了给人让路身体几乎贴在赵漆身上，手扯着他的衣服，路也没看就念：“佛前供灯一般是一天7盏或者按一个月108盏，这两个数字都代表圆满之意，所以这里装108个铃铛应该也是代表圆满吧。”
张青芒几乎是挂在他手臂上走的路，他脑子里在接收她说的话，同时又得带着她避开人群，以及适应这突然亲密的距离。
“应……应该是吧，代表……代表圆满。”
他说得磕磕绊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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