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10号,阴天……”
说不上为什么,赵雪妮比着每一个字低念出声时,嘴唇有些嗫嚅。就像摸着湿滑的洞壁在黑暗里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一丝光亮出现在前方。
她终于,走进了许漠的世界。
可下一秒,木屋的门把手“咔哒”跳动,深夜寒风吹起日记一角,许漠拍着霜白的头发走进来,在门口跺了跺脚,地毯蒙上淡淡一层白雪。
“我靠……”沙发上的赵雪妮吓了一跳,飞快把日记本藏到身后。
许漠眼睛眯缝了一下,没说话。
“你,你,你……”赵雪妮心虚地压低声音,“出这么大事,你怎么一晚上都不接电话啊!”
“出去办点事。”许漠脱下羽绒服,往门边衣架上一搭,“我妈睡了?”
赵雪妮瞪他一眼,家都没了,他怎么依旧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
“你去哪儿了?”她目光跟着许漠,从客厅目送到厨房,眼见他直接从水龙头那儿接了杯冰水,咕噜噜一口喝了个干净。
这人真是……铁打的心和胃。
“监狱。”许漠说。
赵雪妮一愣。
“你……”本就累到快宕机的大脑因为许漠突然的回答,更加杂乱无章,“你被警察逮捕了?”
“我就算被活捉,取保候审也没这么快出来吧。”许漠笑了笑,转身打开冰箱上下一看,拿了袋切片面包出来,“吃吗?”
他摇摇袋子。
“不是,你,你这个人……”
有毛病啊?
“你家被烧了。”赵雪妮不可置信盯着他,“听说了吗?”
许漠背靠餐桌,饿坏了似的咬了一大口吐司,“刚才开车路过看见了。”
赵雪妮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沉脸看着许漠。
“我没骗你。”许漠反手抽了张纸,擦完嘴,也看着她,“我去监狱了,探监。”
“那人是救过你命还是怎么着,非得今天见?”见他认真,赵雪妮也抱起胳膊,“家都快烧没了,明知道你妈是一个人在家,你从头到尾就没想打个电话回来问问?平时无情寡义就算了,我以为你至少会对你妈妈有真感情!”
许漠喉结微微一滚。
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指责他什么。
但赵雪妮生起气来的这番责备,却让他有种久违了的,被挂念的感觉。
此情此景,再向她狡辩说监狱如何没收手机,似乎更坐实他没良心的铁证。
许漠摸出烟盒,点了支烟。
“我真是……”看到许漠事不关己的轻佻模样,赵雪妮简直气得想夺门而出,转念一想身后还藏着日记本,只得抠着沙发缝又坐下去。
自顾生闷气。
正因为亲眼见到了冲天火光,才会一阵一阵后怕。如果救火车来得再晚一点,消防员冲进去再晚一点……许漠妈没了,许漠该怎么办?
他在这世上,就真的一个亲人也不剩了。
无言的沉默在屋里蔓延,墙上时钟一格一格走动。
不知过多久,这安静令赵雪妮开始不安,她似有所感地慢慢抬起头,心神俱是一颤。
许漠背靠桌边,在缭绕的烟雾中静静看着自己,朗眉舒展,仿佛看了许久。
“赵雪妮。”许漠喊她。
轻轻的一声,像羽毛划过心尖。
她抓紧沙发布,“嗯?”
“我们家的事情。”许漠舔了下干枯的唇角,嗓音跟着涩哑,凭空生出几分不可察的脆弱,“你想听吗?”
赵雪妮点了点头,“好。”
许漠关掉客厅大灯,只留沙发边一盏落地灯,漫无边际的黑暗顿时围涌过来。
他拿了张椅子坐到赵雪妮对面,落地灯的光晕笼着他的脸。
“我刚上高中那会,挺难接近的。”许漠两只手肘撑着膝盖,沉默一会儿才开口,“你应该不记得了,高一开学的时候,我比所有人晚来了一周。”
“我记得。”赵雪妮看着他,“一上台就说,我是你们这一届的中考状元。”
“重点不是这个。”许漠笑了笑,“我那会儿不爱说话,每天阴沉着脸,连老师也不想搭理,整个一怪小孩,但你知道吗,我在家对爸妈也是这样。”
赵雪妮有些吃惊地看他一眼。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让我好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每天醒来,看到外面那么好的阳光,我就在想,天气真好,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许漠在灯下摊开手掌,缓缓摩挲掌心的手纹,“因为开学前一周,我姐不见了……”
赵雪妮眼瞳收缩了一下,没说话。
“那天起了风,我记得,夏天快过完了,我爸妈去隔壁镇子进货,小卖部里就我和我姐两个人……”许漠声音很低,“我在店里写高一的物理卷子,写到一半忽然很想吃雪糕,我姐不让,说已经入秋了,吃雪糕会感冒,我就拽着她胳膊撒娇。”
“撒娇?”赵雪妮双手捧脸,撑在膝盖上笑了笑,“许冷漠还会撒娇?”
“对。”
许漠也垂首一笑,“我拉着姐姐的手左晃右晃,说就吃一根,家里的冰柜里就有,吃一根爸妈也不会发现。”
赵雪妮微歪起头,很近地看着许漠,他的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姐就没办法,敲了下我脑袋,说等着,她去给我拿。”许漠顿了顿,咬住下唇,一直咬到下唇泛白才开口,“她一走出小卖部的门,有辆面包车从我家门口开了过去,把我姐劫走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尖直冲头顶,赵雪妮全身发凉。
“……但我当时不知道。”许漠从阴影里抬起头,对着她凄凉地扯了扯嘴角,“你敢相信吗,我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开走时什么也没有想,我甚至低头又写了会儿卷子,直到我发现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然后呢。”赵雪妮攥紧冰凉的拳头,张嘴说话才听见自己嗓子哑了。
“然后……”
许漠目光茫然了一瞬,他定定看着沙发一角,却好像什么也没有想,“然后我追了出去,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包括目击者。”
赵雪妮肩膀一塌,浑身有种被抽空的无力感。
“爸妈回来后,我们去警局报了案,就那么几天,我爸妈头发全白了。”许漠指着自己的头顶,“从这儿,到整个后脑勺,全是银色的丝。”
赵雪妮不知说什么好,吸了下鼻子,又探身去茶几上抽了张纸,捏着鼻子狠狠擤了一通。
“别哭啊。”许漠有点惊讶,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她脑袋,“马上12点了,新的一年要来了,怎么能哭着迎接新年。”
许漠带有温度的大手一摸上自己脑袋,赵雪妮眼眶一酸,揉着眼睛把眼泪揉干了,抬头看着他,瓮声瓮气地问,“然后呢。”
“你真的还要听?”许漠问。
她用力点头。
“之后,就是一直在找她,找那辆面包车。”许漠不知想起什么,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冷意。他掏出烟盒问赵雪妮,“可以吗?”
赵雪妮没说话,从烟盒里拔出一根烟,放进许漠微张的嘴唇里。
许漠双手垂在两腿之间,脊背压得很低,他叼着烟,仰头看向赵雪妮,眼里起了大雾。
落地灯在他们头顶散发淡金色的光晕。
时钟一滴一滴地走着,在屋里发出回响。
“……你,你不会用打火机了?”赵雪妮从微怔中回过神,拿过桌上的打火机,就要给许漠点燃,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大手也是冰凉。
“就这样。”许漠包住她整只手,一点点捂热,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这样就很好。”
可许漠明明也很冷。
让她心疼。
深冬的夜里,两只冰冷的手交握在一起,渐渐纠缠,最后十指相扣,掌心有了火。
许漠笑了笑,“我说到哪了。”
“面包车。”赵雪妮心口狂跳,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脏可以如此疯狂地搏动,脸上却还要装作平静。
“嗯,面包车。”许漠取下嘴边没点燃的烟,夹在指间,“后来警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通知我们,哪里又找到了疑似我姐的人,那段时间我老请假,请完假回到学校,又是失望而归。”
赵雪妮出神地点着头。
她还想听许漠多说些自己的故事,想要更深了解他过往,但同时,她不断地走着神,余光里是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许漠的掌心正在变烫。
他身体的热度传导到她这里,令她呼吸渐重,越是想藏,越张狂,鼻息咻咻,有了小风般的声响。
“赵雪妮。”许漠停下讲述,望着她,眸色黑亮,“这不是你真正想听的。”
“我,我想知道……”赵雪妮嗓子发紧,她无法抑制地抓紧了许漠。
而他明显感觉到了,用同等力度回握住她。
赵雪妮抿唇不语,定定看着许漠,害怕自己一张嘴,心脏就会跳出来。
“其实,你想知道的任何答案,我都会告诉你。”许漠扯了扯唇,深邃的眼眸在刷了蜜的光晕中盛着她倒影,慢慢地说,“你,不用偷看我日记。”
赵雪妮脑中一轰,“我没有——”
话音未落,许漠扣住她后脑勺,往他嘴唇上按了下去。
许漠仰着脖子,转动下巴,加深这个吻。他的唇舌滚烫,纠缠着她舌尖,又舔又钻地在她口中长驱直入,她大腿间立刻泌出什么,难耐地扭动腰肢,俯身环抱住许漠脑袋,手指深深插进他头发,回应他热情如火的吻。
“如果我说,”直到某一刻,许漠忽地离开她嘴唇,唇间拉出一道晶莹丝线。
他的视线慢慢从那道口水丝上移,望着她的眼睛,哑声说,“日记……每天都是你。”
“妈妈,他们在干什么呀?”小海龟玩偶从怀里仰起头问作者。
“他们呀?”作者拍了拍小海龟绿色的脑袋,“明天你就知道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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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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