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落叶,夜长昼短。
屋洞里,女人生产,痛声连连。
这个时期,村里很多女人都是在家中生产,女人生子,鬼门一走。家里的男人们负责烧水,请了村里年长的老妇陪产。
新生儿来到世上,总是不分时候。
晚上凌晨一点五分,娃终于哭声。而这哭声,也是宣告张济的学业从此结束。
张济推开朱老师房门进入。
很直接:“朱老师,我不念书了。”
朱想国批完作业,剥开颗鸡蛋,正咬了一口,还没吞下呢,突然被这句话说的,猛的往下咽,噎住了,胀得满张脸通红。
他急的弯身在办桌下边铁桶里,舀了半缸子水,大灌了口:“咳……为什么不念了。”
抚平气,朱想国指着桌上张济的作文本:“你学习好,文章写的也不错,怎么不想念了。”
张济不答,一颗头垂底。
第二天。
张济清早领羊赶上山,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
他朝身后山弯眺望,赶早劳动的群众也背上瓶罐、水电壶,正往地里去。炭山腰上也出现了那抹熟悉的人影,山腰“哐啷,哐啷,”发出粗重的声音,像老牛低吟。
秋月寒,足月未见,羊已经把羊娃忘的干净。
一挨山就乱窜,羊娃赶羊本领生疏,硬是给娃累的气喘吁吁。
不过最后羊群得到控制,聚集在一块草野滩上吃草。
终于可以歇歇。
张济蹲在羊群附近一块大石面上。摸摸肚子,肚子咕噜咕噜叫。早饭一碗黑面糊糊,半个黑面馒,赶羊几圈下来,消化的丁点不剩。
“羊倌娃!”张济去寻声音。
原来是他堂姐。
张济瞧见她手里提着个大水壶。
问她:“桂平姐你来灌水啊。”
“嗯。”
原来是地里没水了,大人让她来山腰水洼处灌水。
桂平也朝石块边角蹲下,见他闷闷不乐。想起自己弟弟和他一般大,都去县城念书了。
“你不念书了。”张济点点头,拾起枯草在手里拆。
桂平朝周围的羊群瞅过,脑中深想:“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张济握起他的羊鞭,见羊安分吃草。
问堂姐:“嗯,姐,什么故事?”
桂平拍拍他的肩:“听好了,好故事哩。”
张济不在打岔,静静听。
原来桂平讲的故事叫《羊倌娃》。
是个什么故事呢?
原来:很久以前有个男娃,他父母死后,他寻到叔叔婶婶和他们一起生活。
婶婶家养了很多羊,男娃每天都要早起去放羊。
一来二去,男娃就叫名羊倌娃。
羊倌娃逐渐长大,吃的要比别的娃多,叔叔不说话,婶婶却看不惯,望着自己嗷嗷待哺的肥儿子,又比较羊倌娃。
羊倌娃聪明,生得好看,做事勤灵。
婶婶朝家神抱怨,自己的儿子要是有羊倌娃一半好就谢天谢地了。
家神显灵,当晚女人就做了个好梦,梦见家神跟她说:“清食解腹,善事好做,方可梦成。”
女人深思熟虑,觉得家神说的肯定是羊倌娃,只要羊倌娃以后按照梦中所说“清食解腹,善事好做”她的宝贝儿子也会像羊倌娃一样聪明伶俐。
自此,羊倌娃每顿都只能吃一碗黑面糊糊,荤腥不见。还要做很多好事,久而久之,村里人都知道了羊倌娃的典故,有什么脏活、苦活、累活都找羊倌娃帮忙。
有一次,阳土坡上有一户富家人说自家后院有东西,请了数名阴阳先生也镇不住,实在没法这才寻上了羊倌娃家。不过富家人也说了,若能清镇家院,定谢重酬。叔叔婶婶听见有报酬,眼神发亮,推着羊倌娃就往那富人家后院赶。
到了后院门口,没人敢进去,羊倌娃也怯怯,去看叔叔婶婶,叔叔不说话,婶婶死命的摇手,让他快进去。
羊倌娃硬着头皮推门刚进去,身后的门就被死死掩住。
院里种着白牡丹,花开的正艳。
“放开!”女音一
“你先放!”女音二
听见两种女音,羊倌娃吓的捡起地上的枯枝,左顾右看寻声音。
羊倌娃在一丛竹林处发现了声音的来处。
原来是两条蛇在打架。
羊倌娃不仅没害怕,能听懂两蛇说话,还想问它们打架缘由。
两条蛇扭在一起,一青一白。时而人首蛇身互撕头发,时而身子缩小,死死包裹对方的蛇身,使劲的勒。
羊倌娃劝蛇:“别打了,你们为什么打架。”
青蛇道:“我们得到了一个宝器瓷碗,她要把碗送给一个男人,我们同时发现的,我觉得不公平。”
白蛇却道:“那青年拨开草刺,有助我们脱离陷阱,救我们一命,我礼当感谢。”
青蛇情绪激动又道:“可他们是人,也许是害怕,也许是我们对他没有什么用处,才放的。你就是自以为是,总感觉人会接受妖物。”
白蛇道:“可人家并没有害我们,还总笑嘻嘻。也许都是假的,其实我心里也明白的,可要是我们不去讨好他们,日子怎么会好过?别的妖孽觉得我们没有靠山,一定由先抓住我们取蛇胆。正因为这样,我们阳奉阴违,只为家中有生息,人物流动,家中不生荒草。求生啊。”
羊倌娃见她们还扭在一起,用枯枝把它们身子挑开。
才缓解道:“你们不用吵了,我觉得你们可以把碗带上,找一处没人的地方生活啊。”
青蛇道:“我一直想走,她不肯。”
白蛇解释:“我们的根在这里,父母族群皆在这里生存过。”
落地生根,落叶归根。
羊倌娃道:“那碗呢?”
青蛇变成半身:“在那。”
羊倌娃朝她指的方向看去,碗在房檐一角放着,房檐上滴下的脏水,一颗接一颗的敲打碗底。
啪嗒——啪嗒——
羊倌娃把蜿拿过来,又好心劝蛇:“你们以后不要再打架了,我把碗拿走,你们和好,去一块新鲜草地,远离人生活吧。你们才是彼此的唯一的依靠,放下顾虑。不管去哪里,总是要先习惯,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
青蛇白蛇听羊倌娃说的话很有道理,听完化烟消失。
羊倌娃把瓷碗在房檐水下洗干净,用身上的衣布擦干,去时折了一朵白牡丹放在碗中。
后院安顿,富人家高兴的给羊倌娃婶婶。给白面、给肉、给钱。
回家后羊倌娃把蜿给婶婶,就像蛇妖说的“不去讨好他们,日子怎么会好过?”
他们两者,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异曲同工。
婶婶把白牡丹花拿出来扔给羊倌娃,而将宝碗供在家神桌上。点香祭拜,一日不少。
羊倌娃回归放羊。
这天,他从衣里兜摸出一个本子,本子很薄,是他去放羊路上捡的。他打开本子,纸上写着丑陋的字,纸中央夹着一朵还未风干的花,正是前两天,他从那院里摘下来的白牡丹。
羊倌娃合上本子,肚子饥饿,今天羊群很乖,聚集在一起吃草。他蹲在草坡上,心里幻想着:“要是有一碗牛肉面,就好了。”
正在他想时,他身后突然飘起阵阵香味。他转身去寻,草地上竟然真的凭空出现了一碗牛肉面!
冒着香气,鲜红辣椒的汤汁,葱花、香菜、香菇。还有那块块肌肉饱满,有筋的大块牛肉,牛肉下的面条雪白,看起来弹韧爽口。
羊倌娃双手捧起碗,寻了一会儿,好像没有筷子。他等不及狼吞虎咽喝口汤,香味扑鼻,滚烫鲜美的汤汁滑过他的五脏六腑,瞬间让他如坠云端。
羊倌娃心想:“要是有一双筷子就更好了。”
他心里刚念完,碗上果真又出现一双筷子。
神奇!太神奇了!
就这样羊倌娃吃到了美味的牛肉面。
羊倌娃的婶婶每天要花钱买贡品,都过了十天半个月,可她的娃一点动静也没有。依然肥胖,好吃懒做,甚至脾气暴躁,还不听话。
有天羊倌娃正在洗澡,他婶婶心生毒辣,煮了滚烫的开水,悄悄给羊倌娃加到木桶里。刚伸脚尖儿,羊倌娃就被烫的弹跳老高,要下凳子去加冷水。
却听他婶婶道:“你要是把水打翻,把冷水用完,以后都别吃饭了,赔钱玩意儿!”
赔钱玩意儿,可真是误会羊倌娃了,他压根都没见过钱。
他一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做的活比牛多,吃的饭也比鸡少。
羊倌娃硬着头皮,心理保佑:“求求了,水不要太烫呜。”
奇迹再次发生,羊倌娃没有被烫伤,反而比之前还聪明了,力气更大了。
羊倌娃有了牛力,婶婶叔叔又让他去干苦力挣钱,去哈沟林,伐木挣钱。
哈沟林是片松木森林,商人在那里买了地,种了松木,砍伐卖钱。
木夫头次见到这孩子,不禁笑道:“小娃,你这胳膊有没有树枝大,能砍动树吗?”
“能!”
冲着羊倌娃的自信,木夫带上了他,去伐木。
羊倌娃什么都干的成,每每回家,都带来野果野鸡。婶婶看的眼红,再瞧瞧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心里跟油煎似的。
婶婶心生一计,今天很温柔的跟羊倌娃说话。
“羊娃,你今天去帮叔叔山里背菜籽草。”
羊倌娃点头,吃完黑面糊糊,上山寻叔叔。
羊倌娃走后,女人烧了两锅滚烫的开水,把儿子拽到木桶里,热水滚滚下桶,里面的小孩扑通扑通,又哭又嚎,听起十分惨烈。
女人又对着大碗磕头拜拜,心中道:“儿子别怪娘,娘都是为了你好。”
村里的小霞洗衣路过他们门前,听见动静,忙扔下手中洗衣盆,跑去叫人。
半山弯,羊倌娃正跟他叔叔在田地里捆菜籽草。
“唉!羊倌娃,你们家出事了!”听见远处大喊声。
羊倌娃与叔叔齐齐转身,又扔下菜籽草,滑下田坡。
叔叔望着田地里未收的菜籽草,对羊倌娃嘱咐:“羊娃,你把菜籽草都收好,晚上我借个骡子来驼。”
说完叔叔就跟好心的小霞姑娘回家了。天上闪着惊雷,一场大雨瞬间席卷这里,山坡上滑下泥石浆。
羊倌娃望着满地的菜籽草,再是铁打的人也会累。
“你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羊倌娃闻声,他身后何时出现了个姑娘,他都没注意到。
原来这女孩是羊倌娃本子里那朵白牡丹的化身。女孩说了他婶婶的贪婪与狠毒,原来这女孩在烫水那日救过他一命。
羊倌娃跟着女孩,女孩牵起他的手,从未有过的温暖,一下子席卷他全身,让他忘记了自己本该冰冷的身体。
桂平舒展胳膊,哈了口睡气:“完毕,姐要回去啦。”
张济疑惑,抓抓头发:“没了?”
桂平站起来:“嗯。”
张济问道:“桂平姐,我咋感觉最后,羊倌娃是死了呢?”
桂平笑笑,你别这么感性:“就是个古今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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