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平醒来是在医院,大脑缺氧加上脱力,整个人都很虚弱。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躺在沙发睡着的秋瑟,脑中就闪过在游泳场的一幕——
女孩焦急的神色,不停摇晃自己肩膀的手,滴着水珠的苍白脸颊......
他小心避开手上的针,慢吞吞坐起来,然后就不动了,头靠在墙壁上,眼神专注又柔和地看着沙发上的人,看着看着,嘴角就不自觉勾了起来。
笑没有持续很久,沙发上的人就翻了个身,嘴里发出两声哼唧,悠悠转醒了。
在秋瑟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褚云平已经躺下了,眼睛紧紧闭着,装出一副仍在沉睡的样子。
医院的单人间条件不错,沙发丑,质量却好,一点声音也没传出来。
褚云平没办法通过声音判断那人睡没睡,等了半天,贼似的睁开了眼,然后就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睛。
那双眼睛显然也被吓了一跳,陡然睁大,伴随一声短促的惊呼声。
秋瑟很欢喜,凑近看他:“褚云平,你可算醒了,你睡好久了。”
褚云平装睡失败,也回以一个笑,被秋瑟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看着秋瑟开灯、倒茶、喊护士。
医院的夜班大多是忙碌的,呼叫铃按了五分钟,护士才姗姗来迟,一同过来的还有值班医生,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
女医生给褚云平做了基本检查,说:“没什么大问题了,等明天做个头颅核磁看看,确定没有窒息引起的颅脑损伤,就可以出院。”
至此,秋瑟才完全把一颗心放下来。
医生护士走后,屋内只剩下二人。
褚云平心里不静,话说得又少又磕绊。
如果是刘二朵在,肯定要贱里贱气地调侃:“哎哟,咱们能言善辩的褚学长也有葫芦锯嘴的时候呢!”
秋瑟却没有发现褚云平的心思,她刚从白日的后怕里走出来,第三次道歉:“我真不知道是你,不然我肯定游得快快的。”
褚云平摇头:“你那样做,很对。”
看着仍是一脸自责的人,他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手在秋瑟胳膊上拍了拍。
“别再想这事了,你救了我命,快想想要什么奖品。”
“奖品?”
“嗯,见义勇为都有奖品。”
秋瑟不难受了,露出个傻乎乎的笑:“你还记不记得,我还欠你一个礼物呢。”
褚云平记得和秋瑟说过的所有话,甚至在她说那些话时的表情,都像是被一支素描笔勾勒着留在了他心里。
“嗯,记得,但一码归一码,我的命还是值钱的,必须送奖品。”
“行,你等我想想。”
褚云平低头,避开女孩过于刺眼的笑容,又听到:“对了,你放在游泳馆的东西,我让应小茶去拿,可那边关门了,明天给你送过来。”
秋瑟递过去自己的手机:“你可以用我的手机和别人联系。”
褚云平的视线停在那款翻盖手机上两秒,摇摇头:“没什么要联系的。”
秋瑟侧头看他:“不用和张盼盼打电话吗?”
这个名字让褚云平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想提,也不敢不提,可一旦提了,心里就像好几个小人在打架,非要把他吵死才罢休。
“......不用了,她最近忙。”
这话真假参半。
女朋友忙是真的,应该说,张盼盼就没有不忙的时候,褚云平也看过她的课程表,比他的宽松了一倍不止,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仍是“真没时间,过几天”。
褚云平不是个喜欢管着谁的人,而且他也忙,两个人确定关系半年多,聚在一起的时间却少之又少。
抱怨吗?
还真没有。
可住院毕竟是大事,就算女朋友真的忙,也该打个电话告知一声。
如果今天坐在他旁边的人不是秋瑟,褚云平或许真会打这个电话,可现在,他实在是连张盼盼这个名字也不敢想起来。
“好吧。”秋瑟收回手机,仍是笑吟吟地看着褚云平,“你不会游泳啊?”
说起这个,褚云平面露尴尬:“确实不会,家里那边都是山,我没下过河。”
“那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跑到深水区?”
秋瑟小大人似的批评他,“咱们体育场的游泳馆水本来就深,深水区基本是给爱深潜的人准备的,我都很少下去,你这个旱鸭子不要命了。”
褚云平也是一阵后怕,可让他回忆自己是怎么摸到深水区的,他真不知道。
“我不知道还有深水区。”
秋瑟听出这话里委屈的意思,笑得更开了:“你去游泳,是不是为了考试?”
“你知道?”
秋瑟先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是小茶跟我说的,她说这是你们学校的特色,每年都有很多学生跑到游泳馆上补习课。”
褚云平苦笑:“我跟水八字犯冲,学不了,大不了就扣分吧。”
“你那么聪明,肯定学得会。”
秋瑟一脸严肃,“这样吧,我游泳很厉害,我教你。”
秋瑟说话一直是干干脆脆的,可褚云平答得比她更干脆。
“不行!”
“怎么不行?”
秋瑟有些急,“我水性真的很好,自小学的,肯定能教会你!”
这根本不是能不能教会的事!
褚云平嘴巴张张合合,始终说不出来话,可脸上表情仍写满了“拒绝”,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秋瑟还在一个劲儿地推销自己,恨不得把家里藏着的几张证书和奖状都拿过来,表明自己绝对是个优秀的游泳老师。
此外,秋老师还不遗余力地劝说他:“水性好很重要,你不能一直做旱鸭子。”
最后,褚云平被她磨得没办法,挤出一句话:“那我找别人教我,行了吧?”
秋瑟还是不理解,皱眉道:“你很难找到比我技术更好的老师。”
褚云平坚持:“我们的时间凑不到一起,不能耽误你上课,我找我......室友吧。”
天可怜见,褚学长的三位室友,两位来自大西北,家门口连条河都难寻,另一位来自黑龙江,水倒是有,只是一年有半年都结冰,导致他只会冰钓,不会游泳。
褚云平有理由相信,如果他们四个人同时掉进水里,他应该是最后淹死的那个。
但此刻,他必须嘴硬到底。
秋瑟好似被他说服了,点点头:“好吧,那你还要去体育场吗?”
江大当然有游泳馆,但面积小,水不干净,而且是室外,学生们大多不愿意在里面游。
褚云平想了想,谨慎地回答:“不一定。”
“我建议你别去那边。”
“水深?”
“嗯,危险。”
褚云平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已经打算放弃这该死的游泳考核了,就听秋瑟又说:“来我们学校吧。”
“啊?”
秋瑟认真地道:“我们学校的游泳馆是室内的,面积很大,每天去的人也不多,水深刚好,门票五块钱。”
顿了顿,她又说:“咱们大学城的四所学校,只有你们学校和我们学校有游泳馆,而我们学校的是最好的。”
本打算拒绝到底的褚学长,此刻已经找不到借口了。
秋瑟的话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就这样,秋瑟很遗憾地没有收到学生,但成功把自己学校的游泳馆推销到了临校。
而让褚云平抓狂的是,当他终于鼓足勇气来到那座“最好的游泳馆”时,一抬眼,就看到站在水里,一脸带笑看着自己的秋瑟。
......
“憋气可以了,咱们练练泳姿。”
秋瑟做老师做得很开心,动作标准,充满耐心。
褚云平这个学生虽然做得不情不愿,可真投入其中了,那点心里的别扭的杂念也就淡了,最后,他终于把自己“学生”的位置摆正了。
褚云平突然发现,秋瑟的眼睛好似有些魔力,只要注视那双黑沉的眼睛,他对水的恐惧就变淡了。
克服了恐惧,游得也越来越好。
五米,十米,十五米......
连续两天的突击培训,褚云平已经能完成三十米的考核目标。
秋瑟却有自己的节奏,她摇摇头:“这样还不够,不足以保命。”
褚云平没戴泳镜,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他抹了把水:“你要我和你一样厉害?”
这话带着笑意,秋瑟却很认真地道:“游泳可以为了锻炼身体,可以为了增加保命能力,唯独不能为了应付考试。”
她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分体泳衣,很保守的那种,包裹得严实。
头发挽成髻扎在头顶,清清爽爽的,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柔软和活力。
这种活力,并不常出现在秋瑟身上。
不远处,心脏咯噔了两天的应小茶,此刻基本停跳了。
这两天,她理所当然地陪着秋瑟,嘴里说着:“万一他又淹了,你一个人弄不了。”
而实际上呢,她只是来监督的。
监督谁?
自然是那个帅得过分的褚云平!
而经过两天远距离观察,应小茶已经可以得出结论:
这男的对她家秋儿心怀不轨,虽然暗戳戳的,但绝对逃不过她的法眼!
如果只是个暗恋秋瑟的帅哥,应小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她家秋儿虽然有点“另类”,但明里暗里偷瞄她的人可不少。
这些人中,有冲着人去的,也有冲着秋家去的。
对前者,她表达尊重,顺便偷偷考察。
对后者,她一巴掌拍过去,把人撵走。
毫无疑问,褚云平属于前者。
护花使者应小茶也例行对他进行考察,一边调动人脉查他,一边亲自下场,暗中观察。
这几日,消息陆续传到她手边,应小茶一看之后就无语了——
这褚云平,除了家庭出身一般外,基本没什么短板!
应小茶一气之下扔了手机,躺在寝室床上生闷气。
为什么生闷气?
自然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张盼盼!
如果褚云平没这个系花女朋友,她可能真的会撮合他们,毕竟,这是唯一让秋瑟惦念过的男生,即便那种惦念是单纯的,可应小茶知道,秋瑟不会一直懵懂。
应小茶的人生原则之一:
秋瑟高兴的事,她都要尽全力促成。
秋瑟不高兴的事,她都要想方设法破坏。
应小茶哀叹:她刚刚才被第三者伤害,总不能转眼就让好朋友做第三者吧?
虽然是亲闺蜜,她也确实是个恋友脑,但还是......要脸。
和应小茶一样矛盾纠结的人,世上还有一个褚云平。
看着在水里游得开心的秋瑟,他呼出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用紧张和窒息强迫自己忘掉杂念。
他一遍遍在心里提醒自己:
现在就很好,这个距离就很合适。
他是个习惯做计划的人,然后按照计划一步步走,不快不慢,踏踏实实。
可有些事不会按计划走,没多久,他努力维持的“合适的距离”就被意外打破了。
他像被猎人追赶的羊,一点点被逼到了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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