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套间门突然开了。
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有一份紧要报告……”罗夏原本低着头，一抬眼怔了怔，深蓝的眼睛紧紧盯着肢体亲密的二人。
雷雅淡淡看了看罗夏，若无其事放开了苏尔梅特，年轻的科学家也已恢复寻常。
苏尔梅特一瞥腕表，“我收到了。”他看向罗夏，语气像严厉的兄长，“罗夏，你应该敲门。”
装什么。你又不是没听到他过来。雷雅心中嗤笑。
罗夏暂没出声，肢体语言僵硬而尴尬，他的视线在地毯上扫来扫去，“我跟雷雅说话。”
“我马上过去。”雷雅温和道。
“与非发过来的，她在线上等你。还有苏尔梅特。”罗夏语速飞快，没有结巴。他说完定了两秒才慢慢退出去，一顿，又回来掩上了门。
雷雅起身，苏尔梅特也起身。
她用极低的声音道：“我上飞机时就想问，一个理论物理学家来干什么？他不是在研究反物质武器吗？”
“那个，罗夏在哪都能研究。他也不只是个理论物理学家，你可以把他看作……人类版乌诺。”苏尔梅特想了一下，“而且罗夏志愿的。”
首席科学家的首席参谋是吧。雷雅又道：“你仍然没回答我怎么定位到的乔格1号。”
“我没有定位到乔格1号。”苏尔梅特平淡无奇地说，“我找到了乔格0号。”
雷雅的眼睛瞬间睁大，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充满她的神经回路。
苏尔梅特观察着她的异样，半真半假困惑道：“昨晚你找我，我以为你至少会委婉问一句乔格1号的事，介于你那位密友……我猜已经失踪多时。但现在，你看着也不像多庆幸他还活着。他可是准备端了整个海军基地救你……雷雅，你有心吗？”
“彼此彼此。”雷雅不客气地回击，“昨晚，你父亲差点在你眼前被刺杀，死了那么多人，你不也绝无可能暴露。”
苏尔梅特听了，居然笑了笑。
反社会人格。雷雅心道。
“你是我和乔格加密线的观测者？”她迟疑地问。
科学家冷漠回答：“没兴趣，没时间。”
“那你怎么知道乔格失踪了？”
“乌诺。”
“不还是你……”
“不，乌诺有自主意识。他选择到处偷窥，他选择将这件事告诉我，我没有问他。”
他？所以乌诺有性别了。
雷雅对苏尔梅特的论述将信将疑。她望了眼门外，耐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七天前，卫星探测到北大洋公海发生了一起私有货轮爆炸，船上四个人类，初步判定无人生还。这艘货轮没有申报航线，持有人身份可疑，又是发生在公海，不会有官方费劲调查和搜救。直到昨天，乌诺交叉对比后，告诉我乔格可能死了。谁料几个小时前，皇家考察者号在一座荒岛上发现了他。荣克也在那艘船上。噢忘了告诉你，荣克在海上悬赏深海章鱼。那么，你猜，乔格1号有多大概率在那片海域出没过？”
“你是这么告诉罗与非的？”
“我只需告诉她皇家考察者号有线索了。罗与非早知冰泉有皇家实验室的间谍。”
海因烈.荣克那边不是也被乌诺监视着。雷雅嘲讽地想。
苏尔梅特的紫瞳一瞬扩张。
噢，这个他“听”到了。雷雅察觉。
“乌诺并非无孔不入。荣克很谨慎。”苏尔梅特无意掩盖，他往前走了几步，“奥托路1号，乌诺也进不去。”
这雷雅倒不意外。无论是苏尔梅特知道奥托路1号，还是乌诺进不去那里。
套间门打开。
罗与非的全息影像立即出现在主舱。
“总算。”罗与非简短抱怨了姗姗来迟的二人，直入正题，“苏尔特尔，雷雅，你俩赶紧看报告，我们确定在沙滩发现的那具可疑尸体是其中一只冰狼。收获真的太大了……”
博士导师的兴奋溢于言表。
这是为什么罗与非不在这架飞机上。
“基准人类态身高1.82米，体重79公斤。但此前的影像记录和无人机战场扫描已经标定了这具尸体生前的体型，身高为3.15米。如果冰狼状态下他体重不变，实在不可思议。”罗与非说道，“肌动蛋白和肌球蛋白尚未完全恢复到人类标准，骨骼的内部结构也还残存着冰狼状态，弹孔周边的再生痕迹也都残留着，这些真的太宝贵了。具体的解剖报告在你们手上。有一点，我想，你们会非常震惊……这具尸体里的游离水几乎不存在了。”
苏尔梅特和雷雅默契地对视一眼。
“也就是说，”罗与非的声音愈发高亢，“这只冰狼的死因不是被子弹打死，而是被蒸干了……这是一具干尸。”
苏尔梅特坐了下来，“现场有多个乌诺机器人，战场分析报告我已经看过。冰狼的阵型，在当时生成了一种特殊的电磁共振场。热成像分析表明，它们体内的温度在不同区域迅速波动。在共振场的影响下，一个较大区域里，水分子的动能降低，形成某种逆卡诺循环效应，空气中的气态水甚至被凝结成冰晶。简单来说，剧烈地吸热，给他们自己的行动供能，同时打击对手。”
雷雅也坐下，她看了眼对面泛着金属光泽的银发。这位科学家早在脑中解析了当时的“魔法”。照他的理论，那的确不是魔法了，但有点像第二类永动机……
“这不可能。”罗夏突然插嘴，“物理学上……”
“我知道。”苏尔梅特说。
所有人沉默了两秒。
显然，大家都清楚，第二类永动机是不存在的。
雷雅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受热力学第二定律支配……暂且这么认为吧。
她在全息投影里划动着罗教授发来的尸体图片。
冰狼们这个吸热、调控广域环境的过程，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非接触式降温？热量传导的媒介，低温场……比做电鳗的捕猎，或许比较合适。尽管所用的工具不一样。
有些生物，能发光、发电、放出超声波来构成声纳。
而在那所谓的共振场启动的三十秒，效果的确是有的。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自己和周边的人类，都感觉到猛烈的寒意和迟钝，大部分机器人的某些元件，也被低温所影响。只有那两个超级机器人没问题，经她改造的大米受的影响则较小。
雷雅想起一件事，说道：“冰狼们当时的行动非常统一，既能轻松维持复杂的阵型站位，但似乎也非常依赖这种位置关系。”
苏尔梅特没有说话，他触屏两下腕表，调出了战场报告。
雷雅忙不迭起身，手指在空中快速划动，“这里，还有这里，他们身体里的热成像位置，有个特殊的频率集中在同一个部位……叫它“泵”好了。它们似乎演化出了某种器官，来调控这个所谓逆卡诺循环。而且，是以每个个体为中心，按不同的频率组成网格……”她大脑持续飞转着，“这个泵，难道只能用来调整外界环境的水？”
全息罗与非皱着眉，“你的意思是……或许也能调节它们自己身体里的水？”
“嗯。它们的行动如此协调一致，意味着，他们有某种交流方式。”雷雅边说边看苏尔梅特反应。
“它们还可以调节其他冰狼个体身体里的水。”苏尔梅特与雷雅眼神交汇。
信息素也好，“听”也罢。就像贾思敏说的，他们是进化了，不是退化了。定然有更重要的作用。
苏尔梅特怎会不明白？
“Alpha头狼的调控能力更强，形成一个中心化的指挥系统。”罗夏专注地看着空气中的战场报告，他说话很快的时候反倒不太结巴，“电磁场控制水，用它们特殊器官感知身体里水分子的变化，再反馈回去，完成生物学上的精细信号传导——倘若、倘若控制水能力达到这种精度——是有可能的。实际上，这和人类通过声带和口腔振动空气，鼓膜和耳蜗接受空气振动的方式没有本质区别，或许更有效率。”
雷雅早知理论物理学家理解其他学科即便算不上轻而易举，也比反过来容易得多。罗夏不过是又证实了这个。她刚撞上罗夏的视线，罗夏匆匆避开了眼神接触。
罗与非又兴奋起来，“这是个很好的思路，我们会去做相关的模拟实验。还有，它的基因检测快完成了，我会及时发给你们。”她语速慢下来，“我有这种感觉，对冰狼的分析，有助于帮我们成功捕获乔格1号。而成功捕获乔格1号，有助于我们捕获现有的所有变异人！”
我可不想被捕获。雷雅垂眸想着。她无需去看苏尔梅特，这件事上，他们绝对一致。
半小时后，私人飞机在玛布机场降落。
北纬10度，舷窗外尽是怡人的热带风貌。
雷雅来到了她熟悉又一点也不熟悉的北半球。
没想到的是，下了私人飞机，他们又上了一架乌诺军用直升机。
飞行员仍然是乌诺，乘客也仍然只有雷雅、苏尔梅特和罗夏三个人类。
事情在往十分蹊跷的方向发展。
“说好的一个海军连保护我？罗教授承诺过。”雷雅通过耳麦厉声斥责苏尔梅特，“出于团队合作精神，武器和大米我都没带……”
“你死不了。”苏尔梅特简洁明了地回应。
雷雅发觉罗夏注意到了她和苏尔梅特在通话。
但就算罗夏听到，他也不可能知道苏尔梅特的“你死不了”真的包含“你死不了”。
“我会确保你先死。”雷雅说。
“OK.”苏尔梅特非常爽快。
雷雅没心思开玩笑，语气强硬，“我有权知晓全部计划。”
“我同意。”苏尔梅特认真看着她，“最多半小时，你会知道。”
直升机在二十分钟后降低高度，很快，雷雅眼里只有浩瀚无垠的蓝色海洋。
又飞了几分钟，两艘船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皇家考察者号？
乔格在上面。
另外一艘是……
耳机里忽而响起嘶嘶的声音，接着是，一个轻佻傲慢的男性中低音：
“苏尔特尔，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的直升机直接击落？”
“试试？”苏尔梅特轻描淡写回道。
雷雅探头望向夕阳普照的蔚蓝海面。
一望无际的大洋之上，除了那两艘船，凭空升起一截黑色，三角形的第三个点，稀有金属反射刺眼的阳光，吞加海军的白色猎鹰浮出海面。
核潜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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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雅第二次“听”到苏尔梅特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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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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