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不好应付吧？”罗与非笑着看着雷雅，开了个玩笑。
从走廊一路过来，雷雅什么也没看到，每一扇窗户都开启了屏蔽色。
雷雅想说“你老板是个危险的高智商怪物”，但她说出口的只是：“他是个……神秘复杂的人？”
“他是。”罗与非认同道，“我和苏尔特尔认识十三年，老实讲，我有时候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直言不讳，“比如，本来今天我只想跟你谈谈你的入学时间和奖学金情况，但他认为你已经准备好直接加入项目组，要我告诉你实验室的4级解密。”她稍微停顿，“艾玛的解密层级是3，最高是5。”
雷雅一时面色有些晦涩。她还没决定是装凛然，还是装天真。
罗与非却是已经有了自己的解读，转而严肃道：“雷雅，我不是在假设校内App上对你的那些误解。我相信苏尔特尔有他的特殊理由，也许与你是麦城核电站事故的幸存者有关。我对此没有意见，但，你确定你准备好了么？”
雷雅神情凝重地点头，“我准备了十五年。”
她无法知道如果是0号，会否这么说，但她知道这是事实。而且，看上去，罗教授是如此推理0号对分子生物学的执念的。
罗与非柔和地笑了笑，领着雷雅走进一间还在修复中的实验室。乌诺无声无息地跟在她们身后。
“刚才苏尔梅特博士与我谈论了罗幕博士的书，两条路径都很迷人。”雷雅又诚实地补充，0号选了路径二，1号雷雅的学科更贴近路径一。
“那是我父亲二十年前写的，我母亲那时刚去世……我翻来覆去读了33遍，第33遍的时候，总算全部读懂了，我也博士毕业了。跟你现在差不多大。”罗与非显然对雷雅的话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但似乎又没有那么简单。
罗与非的母亲姜睿是著名神经科学博士，二十年前死于自杀……
雷雅只知道这么多，断不会在这时问任何相关的。
只见罗与非在空荡荡的实验台上操控几个按钮，全息投影显现，三组结构迥异的基因组图谱在空气中缓缓旋转。
罗与非指着它们，问雷雅：“你怎么想？”她的声音里只剩下纯粹的理性。
雷雅全神贯注盯着那三组图谱。
第一个是艾玛的。
在CRISPR-Cas9系统的靶点之后，她的基因序列并未如预期般完成同源重组，而是在多个位点发生了DNA双链断裂。强大的DNA损伤应答（DDR）通路被激活，试图进行修复，但外源编辑模板的持续干扰，导致了大量的非同源末端连接，最终引发了灾难性的染色体易位和基因组崩溃。
第二个是一只深海巨型章鱼的。
它的基因组中，人类源的神经生长因子和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的基因片段，不仅成功整合，并且在宿主神经元中呈现出高水平的转录活性。
雷雅瞳孔增大，死死盯着第二个。
这就是那只杀死自己的东西。
它根本不是人。
但为什么它给她的感觉那么像乔格？
它此时此刻就在18层吗？
如果它见到了她，会否再次攻击她？
乔格说，它可以闻到她的隐藏信息素……
雷雅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了第三个。
第三个是一只老鼠的。
它也携带了人类基因片段，但其外围区域出现了高度的DNA甲基化，表达水平被严重抑制，呈现出明显的基因沉默现象。
罗与非在等雷雅的回应，也许，也在审视她的每一丝微表情。
雷雅指向艾玛崩坏的基因图谱，“基准人类的基因组，经过亿万年的演化，一个重要目标是稳定。”
她琢磨着措辞，不自觉用了1号雷雅的语言，“它像一个封闭的、拥有最顶级防火墙的操作系统，任何外来的、试图修改核心代码的指令，都会被视为入侵，并触发毁灭性的排异反应。”
雷雅稳住心神，手指划向另外两个图谱。
“这两个是成功的移植案例。它们证明，将人类基因的功能模块，移植到另一个生物平台上是可行的。”
这证实了贾思敏在暗网上看到的传言。冰泉真的做出了携带人类基因组片段的动物模型。
雷雅沉吟片刻，“但我不太明白，它们为何差异巨大。的确，老鼠和基准人类的进化路径差异更大，它的基因平台对人类代码的兼容性不好，所以整合度低，表达受限。但章鱼……”
雷雅伫立在冰凉的实验室中央，“章鱼是这个星球上最奇特的生物之一，拥有极其复杂的神经系统和独特的RNA编辑能力。难道它的基因组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开放平台？所以能够兼容并高效表达人类的基因模块，尤其是与神经和细胞可塑性相关的部分。”
空气陷入了寂静。
全息的光芒映在罗与非的眼底，那双理性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雷雅，你的推测很有道理，但不完全是这样。”罗与非缓缓张口，“最重要的，它携带的不是任意的基准人类基因组片段。十二年前，我还在皇家科技大学读博，冰泉的前沿项目组，通过研究麦城核电站辐射区的变异啮齿动物，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那场灾难的人类幸存者，也可能发生了基因层面的适应性改变。他们走访了几万人，只在麦城孤儿院——”
天啊。
雷雅的心彻底提了起来。
“——也就是你所在的孤儿院，发现了一名十岁的男孩，他的生物标记物呈现显著异常。”罗与非询问的视线射向雷雅。
罗教授不知道。苏尔梅特的确没有告知她。
雷雅语气平淡，“我记得他们带走了一个男孩。”
罗与非表示肯定，“但那男孩半路跑了。据说他不但智商超群，身体素质也非人。冰泉找了他十二年，没有找到。”她掷地有声地继续，“后续测序结果，揭示了两个颠覆性的事实。其一，他的基因组中存在活跃的、非人类源的DNA序列，与深海巨型章鱼的基因高度同源。其二，也是最关键的，这些异源序列呈现出完美的全基因组嵌合特征。这意味着，这种整合发生在生命的最初阶段。”
生-殖编辑。雷雅在心中默念。
乔格和0号已经知道这件事。
他们无法确定的是，0号是否也如此。0号的DNA情况更扑朔迷离。
并且，他们以为这是矩阵和冰泉的大阴谋……
雷雅震惊地瞪大眼睛。她这也不是全然在演，她只是无需再竭力地掩饰她对另一个事实的震惊。
“谁干的？”雷雅僵硬地问。
“不知道。”罗与非维持声音里纯粹的理性，“我曾反复查证那男孩死去的父母和出生的医院，但所有线索都被人为地抹去了。”
他们以为是你们抹去的。雷雅在心里说。
罗与非摇着头，像是自嘲，“所以早在至少二十二年前，我父亲提出路径二之前，就有人进行了如此疯狂的的实验。并且，幸运的成功了。”她眉头紧锁，“然则，我们无法确认，如果没有麦城核电站的事故，那男孩体内的异源基因是否会进入活性表达状态。”
“所以，”雷雅听到自己干涩的声线，“这只深海巨型章鱼……”
罗与非的明眸中多了明晃晃的自责。“雷雅，荣克少将给你看的那份内部报告没有包含所有的真相。”
雷雅目不转睛地看着罗与非。
“一年前，艾玛启动了一项未被授权的机密实验。她从那名男孩留下的珍贵血样中，提取了完整的嵌合基因组DNA，并将其封装进逆转录病毒载体，导入一只深海巨型章鱼的神经干细胞群。”
是真的。雷雅的脸色霎时惨白。
它带的真的是乔格的基因。
所以它的感觉跟乔格那么像。
罗与非沉浸在对事件的回顾中，没有过多注意雷雅，“我本应该解雇艾玛。她的解密层级是3，她设法拿到了一部分解密层级4的资料。但，实验结果比我们设想过的更好。而且，乔格1号……”
雷雅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
“那男孩叫乔格，你可能记得。”罗与非对于雷雅的反应倒没有太意外，“本不该给它起这个代号，但在医学上我们称……”
“0号是第一个携带者。”雷雅接过罗与非的话。
罗与非颔首，“乔格1号展现了类人的智慧。它只愿意跟艾玛深入交流。所以我留下了艾玛。”她在空中点进艾玛的基因组图谱，“我们有确切的证据，证实艾玛是被乔格1号哄骗，进行了自身的基因编辑实验。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成功的，她的递送系统里有乔格1号的基因组片段。可结果，你已经知道了……”
年轻的教授说完，望着颓败的失火后的实验室，些许失神。
雷雅轻轻地问：“乔格1号现在在哪？”
罗与非的手指在空中点了两下。
雷雅攥紧拳头。
那日，巨触卷住她喉咙的窒息感来袭。
他们前方的一大面白墙，变成了透明的玻璃。
……好在，巨大的玻璃后空无一物。
“那天你应该听到逃了两个？”罗与非问。
“嗯。”雷雅说，“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乔格。
“乔格1号就是其中之一。”罗与非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疑惑，“短路后，它逃跑了。根据我们后来对监控录像和空气中残留物的研究，它应该是突然进入了发-情状态，分泌了某种化学物质，这在此前从未出现过。”罗与非古怪地看着雷雅，“它袭击了电梯，你当时在电梯里。我以为它带走了你……幸亏你没事。苏尔特尔说他在停车场看到了它，他和乌诺追到地下水泥管道，还是让它跑了。后来通过卫星搜索，最后一次看到它，它回到了海里。我们仍然在努力定位它。”
雷雅高高悬起的心落下了。
如果她还会再见到它——那个所谓的“乔格1号”，她手里一定是有武器的。
“另外一个？”雷雅问。
罗与非关掉全息投影，“是一只实验鼠。当晚就在附近的下水道里找到了。你已经分析过，它虽然携带人类基因组片段，但它只是一只老鼠。”
颓废的实验室里又一次安静下来。
“罗教授，雷雅，直升机就绪。”乌诺的机器声打破了这安静。
罗与非诧异地看向乌诺，然后是雷雅。
“我们去哪？”雷雅也不明所以，她还希望罗教授给点线索。虽然苏尔梅特之前已经说过，他们要去一个地方。
罗与非黑亮的眸中惊讶不再，只剩愁云，“解密层级5。”
雷雅的直觉告诉她，罗教授的愁云针对的是那个地方，而不是她。
双螺旋大厦开阔的塔顶，停机坪迅捷地打开巨型闸门。
猛烈的海风肆虐地扬起雷雅浅黑的长发，巨大的螺旋桨发出的嗡嗡轰隆声，令她很难连续听清罗与非在跟苏尔梅特说些什么。
那二人快速交流完毕，罗教授先行上了直升机。
苏尔梅特走近到踟蹰的雷雅身边，他的纯白衬衣被风刮得凛凛作响。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要把我带到什么绝密的实验基地关起来做实验？”雷雅在焦躁的轰鸣声中盯紧苏尔梅特的眼睛问。它们倒是没有发光。
“你的确不知道。”苏尔梅特幽深的目光落在雷雅的脸上，又好像穿透了她，“但你比那有更高的价值。”他故作停顿，用最漠然的语气挑衅她，“这是你的选择。”
雷雅望了望苏尔梅特身后，直升机上的罗与非。
罗教授正好也望向这边，她给了雷雅一个一言难尽的苦笑。
雷雅考虑了不到一秒，径直大步走向深灰色的直升机。
苏尔梅特就在雷雅身后，他的声音响起在她耳朵边，金属噪音中清晰可闻，“噢，告诉你的密友，不要跟来。”磁性的男声透着冷酷，“不然我不保证他的死活。”
看到这一章，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故事叫《爱，永生和变异人》了（除了它是个山寨对仗，笑）。
我觉得现在有必要做一些说明，包括故事的源起和里面涉及的“科学理论”在现实里的发展等。
这两年，我读了十几本科学类的书籍，包括科学史和科普读物。其实上一个故事写到后面的时候，我已经非常有冲动把我读书时产生的灵感纳入到故事里（因为女主和其中一个男配涉及科技产业），但《上层建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讲爱情的故事，强行加进去的话，肯定与全文基调不符，也会冲淡女主和男主的联系（写《上层建筑》前我的主要阅读兴趣在建筑相关上）。所以我忍住了，决定留给下一个故事。
我之前每写完一个故事，都不确定自己是否会继续。老读者可能能看出来，哈哈。而一次次把我拽回空白文档的其中一个重要缘由，就是我会跟自己说，我还没写过我最喜欢的题材呢。
这个我至爱的题材，正是科幻。
我是二十年的硬科幻迷。这种兴趣最早在《女王》中应该都有体现。只是可能确实是契机未到，或者阴差阳错吧，直到第七个故事我才终于动笔。
在这一章里，罗幕书中的两条路径，给予我部分灵感的是《生命3.0》这本书。
此书作者，麦克斯.泰格马克，麻省理工物理系终身教授。此书出版于2017年，也就是DeepMind的AlphaGo横扫之后，但早于transformer（里程碑论文《Attention is All You Need》发表于2017年12月)。
为什么提这个，因为我个人认为这是麦克斯写这本书的最重要契机和原因之一。
我们现在用的AI不是一蹴而就的，这段科技史我就不在这里赘述，其中的一个重要部分，DeepMind必定占据一席之地。
麦克斯无疑是一个非常敏锐的科学家，他早早看到了神经网络的潜力（尽管AlexNet在2012年已经横空出世，另一里程碑），坚信人工智能时代已经到来，拉了一群科技和硅谷大佬霍金、马斯克、盖茨、佩奇进他创立的未来生命研究所。
神经网络的“成功”（我们姑且打个双引号），让很多学术大佬包括麦克斯反过来思考生命的未来形式和“意识”的本质。这是他这书的主题（包含诸多物理学、数学、神经科学），尽管他在书里还写了点科幻小说 （物理学家的莎士比亚梦，笑），窃以为写的很一般，但非虚构类内容十分推荐。
麦克斯认为生命有三个阶段：
1.0 靠进化获得硬件和软件
2.0 靠进化获得硬件，但大部分软件是由自己设计的
3.0 自己设计硬件和软件
他的这些理论让我产生了众多脑洞，结合对2020年诺奖化学奖得主沙尔庞捷和杜德纳的突破性研究这段科研史的了解（其实还应该追溯到沃森的《双螺旋》），催生了本章罗幕提出的“路径一”和“路径二”，也催生了我写这个故事的强烈**。
故事里设定的此阶段科学发展比现实稍高，幻想程度则高得多。
当然，大家不难看出，这是科幻言情，也有爽文特质。
讲爱情的部分不会少。女主角雷雅的个体命运，成长和选择，将会和整个庞大世界的发展紧紧相连，她会和很多人物产生深刻的羁绊与联系。也就希望大家不要问男主是谁了。
目前主要是雷雅的视角，我们先跟随1号雷雅探索这个世界，往后会有更多的的视角切换。
最后需要申明的是，小说中所有情节、设定和脑洞都由我这个进化了34亿年的大脑自主产生。
我保留绝对原创性。
AI对我的帮助当然很大，但仅限于理论和技术细节。只以我的能力，确实无法就现有物理学、分子生物学、人工智能等等学科的具体理论展开硬核解释，哪怕只是胡编乱造。
如果你认为哪段文字非常像AI写的，它绝对不是复制粘贴。
我的文字特点，只要你看过任何一篇（包括这篇说明）就能体会到，有时候就是有点像AI，长句有点多，因果、转折、并列关系有点多，复合从句有点多等等。
这些都不太利于轻松阅读。我会在写作中尽量调整，请大家多多包涵。
这篇写作难度较大，如果出现硬伤，欢迎指正，我会及时修改。
创作肯定是需要读者的，哪怕只有一个，希望多多交流。
祝阅读越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9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