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会不会是白塔早就知道这里有问题，却故意瞒着我们？咳咳咳，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嗯。确实是有些奇怪。”
原修低垂的双眸终于抬起，冷静地分析着当下已知的所有情况，“那些污染兽的残骸身上的伤口很不寻常。它们被腐蚀的速度比我们预估的快三倍。”
“就这？你的回答就这么两句？”
卡伦把空了的营养剂管捏得变形，语气里带着点故意的夸张，“我还以为你能分析出点白塔的猫腻呢，结果就这些？原修你也太一本正经了吧。”
见原修还是没多话，他又往前凑了凑，手肘轻轻撞了下对方的胳膊：
“我说真的，你总这么沉着脸，话又少，以后遇到向导，人家都不敢跟你搭话。哪像我，上次去白塔补给，还有向导夸我的雪鸮可爱呢。”
而等卡伦进一步靠近沉默许久的原修时，才发现了他苍白至极的脸色。尽管觉得自己向来迟钝至极，但卡伦也敏锐地感觉到此刻骤然变化的气氛。
“咳咳咳……你也别表现得这么悲观。要知道我们为白塔做了这么多事情。等这次任务结束，一定会安排整个白塔最好向导为我们疏导。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
卡伦放下茶杯，以为原修是害怕因为太久没有进行精神梳理而导致的神游症，自己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伤心处，一时觉得有些尴尬。
为了缓解尴尬，他又略带安慰地拍了拍原修的肩膀。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安慰不够到位，卡伦顿了顿，又补充道：
“你想，这次和我们同行的人可是吉迪恩。他可是我们这批哨兵里拥有最强精神体的那个人。绝对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在卡伦肩上，作为他精神体缩小身型的雪鸮也发出“呼——呜”的叫声，似乎也在努力地安慰着原修。
“我知道了。”原修轻声应下，并未多说什么。他抬手轻轻碰了碰雪鸮的脑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无意打击自己的同伴对未来乐观的期盼。哪怕这次行动，他早已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原修也不能坦言，自己并不渴望向导的疏导。
或许，作为一名孤儿，哪怕是从小抚养他长大的塔拉阿姨，都没有发现他骨子里的叛逆。他从不肯屈服于自己的命运。
他习惯了无视脑海中存在感越发明显的噪音，尽管它们十分地惹人心烦，就像是缺失信号，播不出画面，充斥着嘈杂雪花噪点的老式电视机。
“说起来，吉迪恩那边还没消息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短暂的休息过后，卡伦又想起了他们当中的另一个伙伴，颇有些纳闷地说道：
“我出去换班的时候，他说要去东边的暗礁区查残骸，按时间早该回来了。”
随后他又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的风雪，“不过，要我看这观测点KT0896早就应该被取缔了。要知道这个观测点可是离深海最近的那个……万一真有什么深海污染体冲出来，我们这点人手根本扛不住。”
观测点外，寒风卷着冰粒砸在岩壁上，正在发出“哒哒”的脆响。
“我们再等半个小时，如果我们还没有收到吉迪恩的消息，那我们……”
“等等那片海域发生了什么？吉迪恩恐怕遇到了危险！”
卡伦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原修突然闭上眼睛，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手指也开始微微颤抖。而他在同一时间也感受到了一股异常波动。
那分明是吉迪恩的精神图景崩塌，陷入狂化，完全失去理智的前兆……
“那片海域里果然有未知的污染体，恐怕吉迪恩现在已经遇上了那些恐怖的家伙。”
卡伦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这个推测透露出来的信息有些惊人，让他表现得忧心忡忡。
“吉迪恩的精神波动在消散。”
原修面色凝重，缓缓开口说道，“他肯定是遇上了那些难缠的家伙。”
“吉迪恩是我们的同伴，我们不能放弃每他，必须及时去支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此同时，那些被原修压制的“噪音”瞬间爆发，像无数根针在扎向他脆弱敏感的神经。
“可是你和我一样，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摄入向导素了！”
卡伦语气里满是担忧，伸手想拉住他，“没有得到向导素的安抚，再用这样用精神力会崩溃的！”
“没时间了。”
原修脚步没停，只是反手把自己的通讯器塞给卡伦：“我的精神体比我能扛，吉迪恩可等不起。”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要么找到吉迪恩的精神体，要么我们都死在这。白塔想要放弃我们，我们不能放弃自己。”
“唉，那好吧。原修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卡伦一边把通讯器收好，一边让雪鸮飞在前方，焦急地说道：
“我的雪鸮能探路，总比你一个人强。如果要走就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原修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拒绝，只是从背包里摸出两支特质营养剂扔过去：
“先喝了，补充一点体力。”
*
当原修不顾潜在的危险，表情凝重，率先走出观测点时，凛冽的寒风瞬间裹住他的身躯，防寒服表面很快结上一层薄冰。
他刚踏上覆雪的崖边，平静海面上的浓重海雾悄然掀开，暴露出了其中浅海层密密麻麻，数量庞大，有着镰刀状虫肢的虫群。
它们通体泛着青黑色的冷光，镰刀状的虫肢紧紧贴在躯体两侧，连细微的晃动都没有，蛰伏在阴暗处，试图隐藏着自己的身躯，等待着来自虫母的号令。
海雾翻涌间，更远处的海面上，一只渡鸦正焦躁地盘旋着，翅膀每扇动一次，就有带着腐蚀性的黏液从羽毛上滴落，在海面上砸出细小的气泡。
它显然是吉迪恩的精神体，此刻正发出尖锐又焦急的叫声，试图摆脱身上的黏液，可几次扇动翅膀都失了平衡，险些栽进深海，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些黏液居然可以直接侵蚀精神体？！
意识到这一点后，原修的心猛地一沉。
他刚要调动精神力让刀嘴海雀前去支援，身后就传来卡伦急促的呼喊声：
“原修！等等我！你一个人根本扛不住。”
他没回头，只是攥紧了手中由特殊合金打造的匕首。这是他们作为哨兵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千万已不能动用。
“你回观测点，一旦有异常就发求救信号。”
“说什么屁话！”
卡伦追上他，雪鸮对着海面的虫族发出警惕的嘶鸣，“还是那句话。要走就一起走，你以为我是会躲在后面的人？”
原修还想再说，刀嘴海雀的精神连接突然传来剧烈的震颤——整个虫群动了。
无数个体型庞大的黑影划破海面，朝着崖边涌来。它们喷射出的青黑色的黏液在雪地上留下滋滋作响的痕迹。
他不再犹豫，抬手让刀嘴海雀冲向渡鸦，自己则迎着虫群冲了上去：
“记得保护好自己！”
“原修！”
混乱中，他只听见卡伦在身后喊着他的名字，声音被风声和虫鸣撕碎。
原修咬紧牙关，任由精神力疯狂流逝，刀嘴海雀终于追上渡鸦，用喙啄掉它翅膀上的黏液，而他则凭着哨兵的直觉，在虫群中寻找着虫母的踪迹。
只有解决虫母，才能阻止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
尽管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他不过只是一个白塔最普通至极的B级哨兵不是吗？
不知过了多久，当原修终于在虫群深处找到那只体型庞大的虫母时，精神力已经濒临耗尽。
他看着虫母泛着红光的复眼，毫不犹豫地耗费了大部分精神力暂时逼退了虫群，而他则借着这瞬间的空隙，扑向虫母，用那柄短匕刃刺穿了它的躯体。
随着刺耳的“次啦”一声，剧烈的疼痛从通过精神链接传来，原修脑海里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卡伦在虫群外围拼命挥砍，嘶吼着喊他的名字。
他拼尽全力耗光所有精神力，忍受着五感过载，与虫母同归于尽的瞬间，只觉得意识像是卷入了漩涡，彻底陷入黑暗。
在此之前，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精神图景的崩塌，脑海里彻底被尖锐刺耳的“噪音”所占据。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原修默默地想着。
或许正如他一直所信奉的那句话所预示的那样，所有哨兵不可避免的命运就是走向自我毁灭。
早知道应该先骗过卡伦的，至少让他先回白塔……
再次清醒时，原修的耳边只剩尖锐的嗡鸣，他感觉自己像被人掐紧了喉咙按在水里窒息，意识昏沉间，只有脑海中精神链接断裂的灼痛还清晰。
等他终于能睁开眼时，后背先传来一阵硌得慌的刺痛。
抬头的瞬间，原修愣住了：没有他的同伴，没有该死的虫子，头顶是刺眼的白色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的是消毒水的气味。
他的整个身躯浸泡在粘稠的不明液体中。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里不是他的母星塞勒涅，他也不属于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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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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