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碰撞的叮当声只响起一瞬，随后便迅速淹没在周围毫不收敛的窃窃私语中。
紧接着宋昕一句话也没说，仰起脖子先把那杯酒干了。
“我和导师说起过你，还给他看了你以前发表的论文。我们……原本都很期待你能加入未来的研究项目。”
楚煜定定看着宋昕，背景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对方温和醇厚的声线在耳边缓缓流淌。
话音从鼓膜流经胸腔，逐渐变成一根穿过心脏、越拉越紧的弓弦，在某一刻终于袭来清晰的疼痛。
“谢谢。”楚煜的呼吸顿了半秒，举起酒杯挡住自己的表情。
“……”宋昕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
他的本意是想宽慰鼓励楚煜，却似乎让对方更加遗憾，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就这么安静地凝望着楚煜，看他小口小口地咽下酒水。
几年未见，相较于其他各奔前程的同门，楚煜的容貌和气质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既没有被社会打磨得疲惫麻木，也不像某些已经“开窍”的人那样成熟圆滑，除了穿着更考究些，他和走在大学校园里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低头品酒的侧脸有种年轻爽朗的漂亮。
这个角度，恍惚间将宋昕拉回师门聚餐的情形，楚煜坐在侧边等他落座，抬脸看过来时，嘴角噙着轻微却让人难以忽视的笑意，对匆匆赶来的他说“师兄，你又迟到了，下次提前叫我过去帮你刷试管呀”，仿若昨日。
“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宋昕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楚煜放下酒杯，礼貌地道，“我都可以，看你方便。”
“先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新办理的国内手机号是多少自己都没记住，你拨一下你的号码。”宋昕自然地从兜里摸出手机递过去，楚煜应了一声，低头照做。
“好了，师兄，”随后楚煜拿出自己的手机存联系人，弄完把手机还过去习惯性叫了他一声，几秒后笑着改口，“额，宋博士。”
“没关系，现在不是没有别人吗？”宋昕温声回答。
楚煜视线越过宋昕背后，人群中不少脑袋还在朝这边张望，他低声纠正道，“还是有很多人的。”
随着这句话，周围的声音仿佛一下拉近了，两人都有种从回忆落回现实世界的实感，不由得相视一笑。
方才宋昕光顾着相认，此时近距离观察楚煜，才注意到对方有些发白的唇色，忽然想起什么，“你贴阻隔贴了没有？”
“刚刚已经贴上了。”楚煜如实回答。
“才贴上吗？你跟我来一下。”宋昕随手放下酒杯，引着楚煜走向侧边的出口。
大厅后门，三分钟前，崔鸿飞从封明泽身后探出一颗脑袋，实时解说敌情：“哟，嫂子跟宋博士交换联系方式了。”
封明泽瞪他一眼，咬紧的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知道什么叫交，流，会，吗？”
崔鸿飞大概是真的疑惑了，竟然直接问他封哥：“这个宋博士怎么不和别人交流，就跟嫂子交流啊？”
“……”封明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还有什么问题，一起说出来。”
“哦，”崔鸿飞眼珠子一直注意着前线动态，见两人说了几句话后齐齐转身，果然真诚发问，“还有就是，他们要去哪儿啊？”
封明泽猛地看过去：“？”
热闹的厅堂内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
“方便把阻隔贴撕下来吗？”无人的走廊边，宋昕没有避嫌地问。
以前在学术会议当志愿者赚外快的时候，在外面一待就是一整天，楚煜忙起来经常忘记换阻隔贴，感觉后颈又痛又痒才忍不住摘下贴纸，但很快又被展厅内人员密集的信息素冲击弄得更加难受，宋昕见状也摘了自己的贴纸，站近几步，给楚煜释放安抚信息素。
后来，只要是没有明确规定，一定要贴阻隔贴的活动，宋昕都会这样帮他缓解腺体压力，S级Alpha的信息素几乎可以将外界的冲击完全屏蔽掉，有宋昕在旁边，楚煜应付这种场合都轻松不少。
所以一听到这句话，楚煜就知道宋昕想干什么。
但两人已经不是一同求学的关系，即使仍然像从前那样站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差距也是不可忽视的。
楚煜含蓄地拒绝他的好意，“师兄，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既然你还在叫我师兄，我怎么能不管你。”宋昕用开玩笑的语气道。
“那……宋博士，我没事的。”楚煜也用同样的方式再次回绝。
“楚煜，”宋昕无奈地告诉他，“你的脸色很差。”
“……”楚煜没法看见自己的脸色，反驳不了，宋昕又道，“那我帮你联系活动的医疗救助服务？”
志愿者被分配的任务是不确定的，曾经他们也负责过医疗救助服务，所以提起这点都感觉有点好笑，楚煜叹一口气，“不用了。”
他谨慎地将贴纸撕开一角，只想让宋昕感应一下状态好放心，然而对方的安抚信息素已经传递过来，是味道很淡的温泉，和宋昕本人一样温润可靠。
没一会儿，他的腺体就像吸足水分的植株一样充盈舒适，楚煜微垂着眼睛，还没道谢，宋昕却突然变了脸色，僵硬地看向楚煜的脖子。
Omega身上传来的气味很杂乱。除了在大厅沾上的混合信息素，他还清晰地感受到了，另外一股属于高阶Omega白玫瑰的气息，以及楚煜腺体深处散发出来的、仿佛带着强大的领地意识的烟草味信息素。
是Alpha留下的印记。
Alpha的信息素之间是互斥的，并且等级越高越是难以相容。
他释放安抚信息素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股强横的对抗，仿佛从楚煜身后猛地扑来了一头凶悍的野兽，在一无所知的Omega身边缓慢绕步守护，冲闯入领地的他不停咆哮着发出警告，似乎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被那头凶兽撕咬得鲜血淋漓。
那种惊人的占有欲和狂暴的气息，竟然让他的S级信息素都有点扛不住。
宋昕不得不停止释放信息素，沉声问楚煜，“你有一个临时标记？”
“……嗯。”楚煜应道，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这个活动是我的Alpha带我来的，不然我都没有机会过来。”
宋昕沉默了。
楚煜有资格被邀请，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点，所以重逢之后，都没想到多问一句，他是不是一个人来的。
“那你的Alpha呢？”宋昕感觉自己的手指在抽动，某种暴涨的情绪令他想将其握成拳头，“他不知道你不舒服吗？”
“他有点忙。”楚煜试图转移重点。
“……”
突然，寂静的石板路上蹿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望去，目光自下而上，只见一个皮鞋锃亮，长腿笔直，黑衬衫一丝不苟贴在身上，裹着浓厚商务精英气息的英俊男人出现在视野中，略显沉郁的表情在看见他们后微微收敛，露出一抹倜傥儒雅的笑。
“阿煜，”封明泽无视在场的另一个人，眼睛黏在Omega脸上径直走过来，“不是让你在休息区等我么？”
“……我想出来走走。”楚煜道。
越是靠近，空气中让封明泽皱眉的味道就越浓。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
安抚信息素？
不过是个S级Alpha，竟然想越过他的标记，去安抚他的Omega？
不知好歹。
刻在骨子里的竞争**，让封明泽差点当场翻脸。
要是换个人在这里，他已经直接催动起防御信息素开始攻击了，但据说这位是今天的贵宾，他暂时唤回了理智。
“里面味道太杂了是不是？”封明泽大步流星走过来的同时，身后涌起了比温泉气息稠密数十倍的烟草信息素，铺天盖地砸过来——对于其他Alpha来说是砸，但对于他自己的Omega而言，就是温柔洒下的阳光了。
宛如被宽广的海洋承接住，楚煜微微绷紧的脊背。也在此刻彻底放松了，因为舒服，声音带着点儿懒，“嗯。”
“我陪你在这里待会儿。”封明泽在楚煜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拉开距离时，不巧对上旁边宋昕的视线，阴鸷在他眸中一闪而过。
楚煜也没想到封明泽会在宋昕面前亲他，尴尬过后，抓着封明泽的手臂提醒他，“封明泽，这是我的师兄，宋昕博士。”
“哦，不好意思，”封明泽像是终于看见现场还有个人，压下心头的不情愿，伸出手去，“原来你就是宋博士，里面还有很多人在等你呢，快进去吧。”
宋昕的心情跟封明泽差不多，在楚煜面前不好多说，匆匆一握就松开，“你是？”
封明泽微笑着没说话，低头看向楚煜，就像在用眼神无声指示Omega：告诉他，我是谁。
“他是我的Alpha。”楚煜忍着羞赧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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