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的阳光透着股凉劲儿,不是春日该有的暖,倒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贴在皮肤上都发僵。倪婕攥着警局开的监控调取证明,指节捏得发白,纸张边缘被反复揉搓,起了一圈毛边,连 “物业配合调取” 那行打印字都晕得模糊。
林怡住的小区是老小区,墙皮斑驳得像老人皲裂的手背,有些地方洇着雨水的黑痕,连单元门口 “文明单元” 的红色牌子都掉了个角,耷拉着晃。物业办公室挤在门卫室旁边,也就六七个平方,堆着半人高的旧纸箱,上面印着 “2022 年物业费单据”,胶带都发黄了,有的箱子盖没盖严,露出里面一沓沓泛黄的纸。空气里飘着浓得呛人的樟脑丸味,混着灰尘,倪婕刚进门就忍不住咳了两声。
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戴副镜片磨花的老花镜,镜框用透明胶带缠了两圈,勉强挂在耳朵上。他手指在老式键盘上敲着,“嗒 —— 顿 —— 嗒” 的,跟老座钟走针似的,每按一个键都要低头瞅半天键盘,嘴里还不停念叨:“林小姐多好的姑娘啊,上个月买了串巨峰葡萄,还特意给我递了几颗,甜得齁人,怎么就走了呢…… 造孽哦。”
磨磨蹭蹭快十分钟,屏幕才终于亮起来。先是闪了几下白屏,接着跳出满是雪花点的监控画面,颜色偏暗,像蒙了层灰布,连人物的轮廓都虚虚的,只能看清大概的身形。倪婕往前凑了凑,膝盖顶到桌腿,心脏不自觉地收紧,盯着屏幕角落跳动的时间。
凌晨 2 点整,电梯门 “叮” 地响了一声,慢悠悠打开。
一个穿米色短款外套的女人走出来,头压得低低的,长发披在肩上,垂到腰际,刚好遮住大半张脸。她没犹豫,脚步也没停顿,径直往林怡家所在的 301 方向走,掏钥匙时动作利落得很 —— 手指捏着钥匙转了两圈,门 “咔嗒” 一声就开了,仿佛那是她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闭着眼都能找到锁孔。
倪婕的呼吸猛地顿住,指尖唰地就凉了。
那外套,她太熟了。是去年冬天在商场打折买的短款米色风衣,因为版型收腰显腿长,她冬天几乎天天穿,上周三送林怡回家时还穿过。当时管理员还拉着她说 “姑娘这外套颜色衬你,显白”,她还笑着说 “便宜货,耐穿就行”。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今天穿的外套,就是这件米色风衣,布料的纹路、袖口的纽扣,甚至左口袋边被拉链蹭出的小毛球,都和屏幕里的一模一样。
还没等她缓过神,屏幕里的时间跳到了凌晨 3 点。那个女人又从 301 走出来,还是低着头,背影和走路的姿势像极了她 —— 左肩微沉,因为常年背公文包压的;步子迈得不大,却走得稳,连转身时的角度都像照着她复制的。
尤其是她左手拎着的米色公文包。
那是去年的爆款托特包,倪婕因为装方案方便才买的,包侧还有道明显的磨损痕迹 —— 上个月去客户公司,不小心蹭到了墙角,当时还心疼了好几天。屏幕里那个包,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磨损形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 这不是我!”
倪婕猛地从塑料椅子上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拉出 “吱呀 ——” 一声刺耳的响,惊得管理员手里的老花镜都滑了滑。她伸手指着屏幕,声音发颤,连气都喘不匀,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
她抓过自己的头发,发梢刚到肩膀,因为早上没来得及打理,有点毛躁,翘着几根碎发。而监控里的女人,头发顺滑得能反光,垂到腰际,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的长度。她甚至想把头发拽到管理员眼前,让他看清楚这明显的差别。
“可这背影也太像了。” 管理员推了推老花镜,凑近屏幕眯着眼看了半天,又转头瞅了瞅倪婕的外套和包,皱着眉嘟囔,“还有这外套,这包 —— 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上周三送林小姐回来,背的就是这个包,当时你还抱怨‘包太重,装了三份方案,肩膀都压酸了’。”
Dean 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倪婕发白的脸,语气里多了点刻意的缓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婕婕,你会不会是…… 梦游?”
话刚说完,他赶紧补充,嘴角扯出一点安抚的笑意,伸手想碰她的胳膊:“我不是怀疑你,真的。就是你最近总做噩梦,睡得不好,我担心你自己不知道 —— 有时候人梦游,做了什么事,醒了是记不住的。”
这话像根细刺,冷不丁扎进倪婕心里。她猛地转头看 Dean,他眼底没什么波澜,甚至还带着点 “为你担心” 的神色,仿佛真的只是随口提了个合理的猜测。可他明明知道,她从小就没有梦游的毛病 —— 大学住四人宿舍时,室友熬夜复习到凌晨,也从没见过她半夜起来走动;工作后独居,邻居也没说过听见她夜里开门的声音。
“我没有梦游。” 倪婕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她指着屏幕里女人的脚,“你看她穿的是白色运动鞋,我那天晚上穿的是黑色高跟鞋,回家就放在玄关鞋架上,第二天早上还在原地,鞋尖的亮片都没掉一颗。而且我根本没有林怡家的钥匙,怎么可能开门?”
管理员突然 “啪” 地一拍大腿,老花镜都滑到鼻尖了,他指着屏幕喊:“哎!我漏了个大事!”
“什么事?” 倪婕和 Dean 同时看向他。
“那天晚上除了这个女的,还有个男的来找林小姐!” 管理员的声音提高了些,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调出楼梯间的监控 —— 画面比电梯里的还模糊,只能看见个黑色的影子,“大概凌晨一点五十左右,穿个黑色连帽外套,戴个蓝色口罩,还压着顶黑色鸭舌帽,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就露俩眼睛。我问他找哪位,他理都不理,蹭蹭就往楼梯间跑,脚步声‘咚咚’的,整栋楼都能听见。他三点十分左右下来的,走得飞快,跟后面有人追他似的,手里好像攥着个黑乎乎的东西,看不清是啥。”
“黑色连帽外套?” 倪婕的心脏猛地一跳,上周和 Vivian 在茶水间聊天时,Vivian 还说过,林怡死前三天,在公司楼下跟一个穿黑色连帽外套的男人吵过架。当时男人拽了林怡的胳膊,林怡回来时眼睛红红的,只说 “遇到个疯子,别问了”。
她转头看向 Dean,等着他的反应。可 Dean 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往前凑了凑,对管理员说:“麻烦您把电梯监控、楼梯间监控都拷贝到 U 盘里,我们尽快交给警方,说不定能帮他们缩小范围。” 他说话时语气平静,甚至还帮管理员调整了一下 U 盘的接口 —— 刚才管理员插了好几次,都没插对方向。
走出物业办公室,风一吹,倪婕才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冷汗已经把内衣浸湿了,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 Dean,眼神里全是疑惑,还有点藏不住的警惕。
“监控里的男人是不是你?” 她的声音带着点颤,“凌晨一点五十到三点十分,这一个多小时,你到底在哪儿?”
Dean 也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像是觉得她的怀疑很荒唐,又带着点委屈。他伸手想碰她的肩膀,被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指尖落了空。
“婕婕,你怎么会怀疑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调出一段视频,递到倪婕眼前,“我那天晚上在公司加班,整理春季会展的补报资料,保安室的监控能作证,你看 ——”
视频里是公司办公区的监控,镜头正对着 Dean 的工位。他确实坐在桌前,面前摊着厚厚的春季会展补报资料,电脑屏幕上是 Excel 表格,密密麻麻全是数字。偶尔他会起身去茶水间接水,或者去打印机那边取文件,全程没离开过镜头。时间戳从晚上十点一直跳到凌晨四点,中间只有一次接电话时走到了镜头外,但也就十几秒,很快又坐了回来。
“会不会是 YoYo?”Dean 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YoYo 跟林怡住同一个小区,又知道你有这件外套,说不定是她……”
“不可能!” 倪婕打断他,“YoYo 那天晚上跟我说,她在家陪她妈看电视,十点多就睡了。”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没底。林怡死后,YoYo 越来越奇怪 —— 追悼会上没怎么说话,眼神总躲着她;昨天在公司碰到,她还慌慌张张地把手机藏起来,问她什么都含糊其辞。说不定,YoYo 真的藏着事。
风又吹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倪婕的裤腿上,凉飕飕的。她看着眼前的老小区,看着林怡家所在的 301 窗口 ——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个紧闭的嘴巴,什么都不肯说。
“我们先把监控交给李队,让警方查一下那个女人的身份,还有黑色外套的男人。”Dean 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她没躲开,只觉得他的手心有点凉,“别自己吓自己,肯定能查清楚的。”
倪婕点了点头,眼睛却盯着 301 的窗口,没怎么听进去。
她脑子里全是监控里的画面 —— 那个穿她外套、背她包的女人,像个影子跟在她身后;那个穿黑外套的男人,口罩压得低低的,脚步声咚咚响,像踩在她心上。这一切太乱了,像团缠在一起的线,可她总觉得,线头就在四年前,在林怡日记里那个没名字的 “他” 身上,在那个总出现在梦里的白衬衫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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