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就在这里

夜里,小安直直的躺在床上,没有开灯,只有窗子透进一点米白色的光,小安努力平复着自己仍在发抖的身体,目光呆滞着,脑海里尽是那巨大的黑色的头颅,恐惧久久难消。

那到底是什么?小安不断重复着这个问题,回忆完过去四百年间的记忆,小安见过妖、魔、鬼、怪,各式各样,有好有坏,法力高低不一,也算见多识广了。

作为一个人,小安没有法力,和其他妖魔鬼怪相比只能算一块会移动的肉,这些年没少受罪,一直以来,小安都不得不思考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迷离,既不能像不普通人一样平稳、也不能像妖魔、鬼怪那样或飞升、超度、湮灭,只有自己不知因何降生,也不知因何不死不灭。

在小安看来,如果真有什么值得庆幸的话,那便是,这漫长的生命本身,长生不老是古往今来多少人的幻想,她倒是得以体会过。

追寻命运的安排么?小安一开始曾经这么想过,也确实这么做过,但是命运哪有那么容易让人窥探,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怀着对命运的无力,小安渐渐睡着过去。外面的夜晚还是这么安静,月光亮了不知多少年,就这么挂在天上,让人分不清以前和现在。

院子里的石碑在黑暗里冒出几丝裂痕,流散而出的光像金色的小草发芽,一切都在静悄悄中运行。

千寻舟接受到某种感应,看向天上的月亮,相顾无言,只是耳边响起钟离师尊的话来,

“你是修道人,天地赐予你法力,是为了让你守护天地间的秩序,你理应明白自己的责任,如何在人间罔顾职责,纵情男欢女爱,如今还不知悔改,简直有辱师门!”

想起师尊,千寻舟总是感觉有股闷气堵在喉咙里,令他难以呼吸。

......

“爹,小七又在说奇怪的话了,”一个男孩说,

“说什么啦,”正在屋子里烧水的男人说,仿佛并不在意的样子,

“她对隔壁王师傅说,他的儿子在他家里,”小男孩回应,

“什么,开什么玩笑,真是混账话,王师傅的儿子前两个月才在河里溺死了,”

“小七,你怎么敢对人家说这种话!”男人愠怒,

“你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这些话,以前你还小,说一些什么井里有个人,土地祠的土地公是活的,什么什么东西吃贡品,这些话就当你开玩笑,怎么如今这么大了,净学会对人说刻薄话了,”男人越来越生气,一股脑的把以往的事都翻出来说,

......

小安忽然醒了过来,做了一场梦,惊觉已经夜深了,天气变凉了许多,小安摸上自己手上的皮肤,微凉。

于是盖上被子,打算继续睡去,但是睡意已经没了大半,她翻了个身侧躺着,想起刚刚的梦来,鼻子忽然一酸,一种委屈涌上心头,泪水决堤而出。

回忆续上梦境,时间回到幼年时,小安出生于一个小村子里,父母是种药材为生的,家里一共七个孩子,她是最小的,家里人都叫她小七。

家乡被大山包围,举目望去都是绿色的山林,好像大地被铺上了一层绿毯,一条溪流从重叠的缝隙中流出,小安的父母就在山脚下生活,依靠着药材生意生养了七个孩子。

小安的出生要比她上面那几个兄弟姊妹们要不寻常一些,那天是个寻常的夏天的傍晚,小安的母亲在经过9月怀胎后,终于要分娩,产婆在屋里大叫着“用力啊”,几个坐不住的孩子在门外,不敢说话,看起来很紧张的父亲一边烧着热水,一边不断回头听着屋里的动静,

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院子四方的天上忽然变成了紫色,接着又变成暗沉的黑色,天地似乎要被吞噬,闪电像翻涌的蛟龙在泥潭中凶恶的扭动。

孩子们都被吓的躲到屋檐下,还没回过神来,产婆从屋里出来说生了个女儿。

襁褓里的婴儿放在她母亲的床头,虚弱的妇人看着婴儿的眼睛里似乎透出一丝红色。

妇人害怕这是不详的征兆,害怕她的孩子早夭,因此后来给这个女儿取名“小安”。

在往后的日子里,这个孩子果然平安的长大了。

但是命运被没有像她母亲所希冀的那样照顾小安,虽然用后来的视角去看,小安确乎获得了比所有人想过的还要长的生命,但是这并不是庇佑也不是馈赠,而是捉弄,一种让不解而无力的被迫接受。

七岁那年,天上下了好大一场雨,河水暴涨,小安记得就连河里用来垒搭过河用的十几块大石头也被冲走了。

地上简直成了一个泥盆,没有办法出门,所有人只好在家里休憩。

后来雨渐渐停了下来,人们开始出门观望河水淹过的地方,有人估算自己被淹了多少庄稼,有人心痛自己被卷走的家禽牲畜,更多的人盘算水退后要怎么补上今年的损失。

孩子们跑到水边看奔涌的流水,大人们呵斥他们不要靠近,但总是挡不住孩子们的好奇心,总有几个小孩冲到河边看一眼水势又很快的跑回岸边和其他孩子炫耀,渐渐的,这成了一种游戏,孩子们对此开始越来越起劲。

小安家隔壁做木匠的姓王的邻居有一个儿子,比小安还小两岁,也学着别人的样子玩起来,像一只着急的小鸭子冲向汹涌的河边,只是他太着急了,根本停不下来,就一头滑进了河里,河水很快把他淹没,只是一转眼他就被带到了十几米之外,连挣扎都来不及。

后来,王师傅沿着河岸走了十几里,才找到他儿子的尸体,在尸体旁痛哭了一天一夜,此后几个月都不能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每日都浑浑噩噩。

小安的父母都是善人,和附近的邻居看王师傅可怜,常常送一些米面高点或者水果给他,小安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常被父亲吩咐做这一趟跑腿的活,因为小孩子不会显得太过于刻意同情。

这一天,小安的父亲吩咐她送从河里捞到的一条鱼给王师傅,

“小七,把这条鱼拿去给王师傅家,跟他说是爹从山上谭里抓到的,”

“好,”小安点点头,乖巧地抱着鱼走出了门,

走到王师傅家门口,木门微张,露出一条缝,小安透过门缝看到王师傅失魂落魄的在院子里喊着,

“孩子,你在哪呢,爹今天给你做烤饼吃,”

原来,他一直在假装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尽管根本不会有人回应他。

彼时小安还小,难以理解王师傅丧子之痛这种浓烈的情感,她也不明白“死”是什么一个概念。尽管父亲曾像她解释说,“死”就是一个人离开再也不会回来,永远永远见不到面了。

小安的不明白还有另一个理由,

王师傅左顾右盼,面无血色,三魂七魄像是从身体里飞走了一样,左右看却抓不住,最后只好滑落坐在一角,

小安挪开眼睛,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地靠近了王师傅低垂的头,那是王师傅的儿子,他用手轻轻抚摸父亲忘记打理而露出的毛扎,似乎想把它们压下去,可他的手只是像空气一样,在父亲头上穿过。这场景,小安在这些日子里也看过不少,她一直觉得王师傅的儿子明明不是还在吗,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死”了。

似乎他也意识到什么,定定地看着他的父亲,王师傅还在呢喃着“儿子,儿子,”

王师傅失落的身影和他儿子那瘦弱的身躯并列在一起,像两颗枯萎的老树,小安仍在门外,那小男孩的此刻偶然抬头,与门外的小安四目相对,小安下意识回避,撇过眼去。

她想跑回家,可是手上还抱着那条鱼,又回头,听见那男孩说,“你能帮我告诉爹,我就在这里吗,在他身边,一切都好,不要为我,再哭了”

声音很小,小安却听得很清楚,不记得那时候脑海里在想什么,只记得一阵风吹来,吹开了门,小安走近王师傅,对抽泣的男人,重复了那句话“他就在这里,在你身边,他很好,您不要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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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等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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