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冷不热，很适合游园。
晴空犹如刚洗净的碧蓝色盘子，皓白的云彩是放在里面的棉花糖，软绵绵的，很想咬上一口。
北海公园不似紫禁城那般声名显赫，假期游客多了些，但也不算拥挤，早晨刚来的时候，还有些附近的居民晨练，兜空竹的，练太极拳的，甚至游泳的，大多是上了些年纪的人。
“这也太厉害了，这么凉的天！”韩月朵赞叹。
她从小在乡村生活，炎热的夏天，在河流里光着屁股游泳的小孩子司空见惯，没想到在北城著名的北海公园，临近深秋还能看到光着膀子游泳的大叔大爷。
“冬天还有人冬泳呢。”梅凌说：“要是河面结了冰，还可以溜冰，不过要在指定的安全区域里才行。”
“北城的水资源不是很丰富，园林大多围绕湖泊或者河流修建，北海就是由一片叫金海的湖泊渐渐扩充来的，挖的石头和土在中间堆了个小岛，叫琼华岛，春天的时候景色最美，重壶叠巘，秀若天成，尤其是在阳光照射下，水气氤氲，霓彩缤纷，整座岛犹如浮在云霞之上，像仙境一样。”
“所以，琼岛春阴也成了燕京八景之一，虽然现在是秋景，不过也不会太逊色，岛上还有一块乾隆皇帝题字的石碑，要不要去看看？”
韩月朵点头，她听都听入迷了，梅凌的语言很勾人，以前她就能把干巴巴的课文讲得有声有色，现在身临其境，当然要去看看。
两人沿着永安桥上了琼华岛，岛面积不大，亭台楼阁很密，还有寺庙和几座佛教殿堂，宛如一颗精雕细琢的核雕，尽可能的堆砌着更多美好的事物。
其中，最显著的还是普安殿后面的白塔。
这是一座藏式喇嘛塔，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雨仍傲然耸立。
梅凌：“听说过么，无影白塔塔无影。”
韩月朵不信：“怎么可能没有影子，那不成恐怖片了？”
梅凌笑道：“那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它的影子。”
快到中午，塔影和塔身下面庞大的圆形底座融为一体，确实看不到影子。
韩月朵反问：“那它的影子呢？”
梅凌：“留在西藏了。”
“梅老师，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韩月朵说：“这座白塔结构很特别，所以需要一定角度塔尖才能露出来。”
梅凌咯咯笑起来，“看来骗不到你了，不过，这只是一种传说，大概是为了弘扬佛法才流传的。”
韩月朵仰头望着塔顶，头顶有飞鸟略过，风吹云动，树影摇曳，仿佛白塔也在随之移动，韩月朵炫目神离，收回目光，道：
“我有点饿了，梅老师，咱们找地方吃饭吧。”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打开饭盒，排列整齐的紫菜卷和鸡蛋卷看着很有食欲，没有猫来打扰，倒是有几只小鸟悄悄探头，要是无意间掉了几粒米，等她们走后就会成为鸟儿的美餐。
可惜，并没有剩下什么，梅凌都吃光了。
“朵朵，你在家里也经常做饭么？”梅凌问。
韩月朵道：“很少做的，姐姐们忙的时候大姨会来帮忙照顾我，她做饭很好吃，我也跟着学了不少。”
梅凌道：“那我还真是幸运啊，你做饭太好吃了，至少米其林一星。”
“哪有啦。”韩月朵被夸了很开心，但还是保持低调，说：“要是随随便便能做到米其林的水平，厨师们都要失业了。不过，梅老师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给您做。”
“好啊。”
从凉亭里眺望，湖面波光潋滟，风景如画。
饭后水果是小番茄，美食美景，悠然自得。
韩月朵发现梅凌嘴角残留着一粒小小的米饭，当事人没有察觉，边喝茶边赏景，悠悠然带着午后的慵懒，韩月朵很喜欢梅凌平时的样子，带着烟火气，仿佛她们之间的距离也被那一粒米拉近了。
她不想提醒梅凌，琢磨找个合适的时机，帮她擦拭嘴角。
“在看什么呢？”梅凌用牙签戳了一个小番茄递过去。
“没……没什么。”韩月朵掩饰道，连忙接住。
她刚刚看得有点入神，回过神时梅凌的脸离得更近了，那一小粒白润的米粒在她的视野中无限放大，好像眼前有放大镜，能看到梅凌唇边极细的，淡黄色的绒毛。
蓦地，梅凌伸出舌头在嘴角舔了一下，卷走了米粒，嘴唇咂摸几下。
即使这样微小的动作，韩月朵也如同受到重创，她的胸腔中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鼓，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敲击着，震天的声音响彻耳畔，只有她自己听到。
韩月朵心里很乱，下意识闭上眼睛，把圆圆的小番茄放到唇边，好像那就是让她意乱神迷的红润薄唇。
她压抑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情感，轻轻咬了一口。
啊——
也许是小番茄太饱满，汁水窜出来，弄得脸上、手上全是，还差点弄到衣服上。
“噗，被反击了！”梅凌抽出面巾纸解救韩月朵，帮她擦手，擦嘴角，“没关系，今天穿深色的衣服，弄上去也不怕，回去洗洗就好了。”
韩月朵欲哭无泪，太难堪了，还想着帮梅凌擦嘴角，到头来自己却像个漏饭的三岁小孩。
“梅老师别笑我。”
“好吧。”梅凌嘴上答应，脸上的笑意久久不退。
她微弯的眼睛里有光，真好看。
可韩月朵却不敢多看，怕被灼伤。
到对岸隔着广阔的湖面，步行要走很多回头路，韩月朵虽然穿了轻便的运动鞋，不怕走路，但也不想让梅凌浪费体力，两人决定坐船，不是坐渡轮，而是租一艘小船划过去，顺便游览湖面风光。
韩月朵踩着小黄鸭离开码头，脚踏板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梅老师，小时候您教我们唱过一首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写得就是北海的景色吧。”
“是啊，是一部很早的电影《祖国的花朵》的主题曲，当时导演带着摄制组和小演员来北海公园体验生活，作曲家忽然文思泉涌，当场创作的这首歌。”
梅凌托腮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问：“现在还会唱么？”
“啊？我五音不全。”韩月朵尴尬的余韵还没消除，这会儿又让她划着船唱歌，她真的做不到，“咱们还是听原唱吧。”
韩月朵在音乐APP搜索一下，点击播放。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
红领巾迎着太阳
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
我们来尽情欢乐
我问你亲爱的伙伴
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
“梅老师，以前跟您学这首歌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也能和您一起在歌中的景色里划船呢。”
“是啊，时间过得很快，不知道大家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班46个同学，全都参加了高考，有21个考上了本科院校，不过，来北城的只有我一个。”
韩月朵看着梅凌疑问的目光，又说：“我问过杨校长了，即使过了六年，他也清楚每个学生的状况，我想您肯定也想知道。”
“谢谢，朵朵，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开心的消息。”梅凌感叹，用四年青春年华浇灌的幼苗，谁不希望成长为栋梁之才呢。
“梅老师，是我们该谢谢您才对，我想紫玉村小学您教过的所有学生，也一定还记得您。”
这首歌唱了几十年，很多事物已经变了。
比如，以前的小船还用摇桨，现在的船都换成了脚踏式的，很容易掌握方向，也更省力气。
但也有很多没有变。
比如，小学生的红领巾，美丽的白塔……
歌声抚平了韩月朵的心绪，她扪心自问，自己对梅凌的感情变了么？
她还是自己最敬爱的老师，和儿时一样敬爱，可为什么她越来越心虚，越来越无法满足呢？
韩月朵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
是一只乌龟告诉她的。
小黄鸭在湖面上不疾不徐地航行，她们停下来拍照，后来发现周围有鱼群，梅凌便找出一包饼干，掰碎了洒在水里喂鱼，鱼群越聚越多，又来了一只乌龟。
“朵朵，你看，这里有小乌龟。”梅凌兴奋地喊。
“在哪里？”
韩月朵瞟了一眼，目标被船沿当着看不见，她站起来朝梅凌身边走了一步。
那一步跨得有些大，船体的重心一下子向侧边倾斜，船身猛烈地摇晃了几下。
梅凌站在船边，瞬间也失了重心，她没有用手杖，更加站立不稳。
“梅老师！”
“小心！”
韩月朵跌跌撞撞，仍想要伸手去扶梅凌，而梅凌也下意识地抓住韩月朵。
刹那间，清瘦柔软的身体，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韩月朵怀里。
摇晃了数秒后，小黄鸭平稳下来，湖面依旧波澜不惊。
意识到只是虚惊一场后，韩月朵反而出奇地平静，就像惊涛骇浪之后风平浪静的海。
也许是太过吃惊和担心，韩月朵花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抱着梅凌。
短短数秒，连光和空气似乎都停滞了，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也听不见。
韩月朵有一种回归初始的错觉，仿佛她在摇篮里摇晃着，然后，一缕清冷的香气，缠缚上了她的魂。
歌声仍在继续：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好了，朵朵，吓我一跳。”
梅凌拍怕韩月朵的肩膀，“别怕，我会游泳，就算船翻了，也可以救你。”
可韩月朵清楚，是她沉溺了，无可救药。
感谢阅读和陪伴。
文中歌曲摘自《让我们荡起双桨》
无影白塔塔无影，说的不是北海的白塔，是北京妙应寺的白塔，同样都是喇嘛塔，是我为了剧情需要硬按上去的，请不要当做正经依据。
关于北海公园这个景点我没有去采风，都是参考百度资料和网上的旅游视频写的，请不要作为现实旅游指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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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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