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么，梅老师的伤……”女人轻声感叹：“梅老师为了丹丹，付出太多了。”
韩月朵愕然：“梅老师是因为丹丹受伤的？”
“嗯。”女人点点头，说：“两年前的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学生们参加区里的文艺汇演，丹丹作为领唱站在最前排，没想到彩排时舞台出了问题，架子塌下来了，正好在丹丹的脑袋顶上。”
女人说到可怕的地方，暂停片刻缓了口气，“当时，要不是梅老师护住丹丹，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丹丹受了点轻伤，没有大碍，可梅老师伤得有些重，身体留下了残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从学校离职了。”
“是这样么……”韩月朵喃喃道，梅凌总是轻描淡写地说是一次小事故，从没提到过是为了救学生留下的。
“当时媒体报道过这件事，梅老师也受到区里的表彰，可惜了，这么好的老师……”
后面的话，韩月朵不怎么听得进去，她感觉吸进去的空气异常的冷，在肺部凝结出冰花。
舍己救人确实是梅凌做事的风格，韩月朵知道梅凌做得没错，可她并不希望梅凌做出这种高尚的行为，她宁可梅凌庸俗一些，自私一些，遇到危险的时候把操守、道义放在一边，优先保全自己。
那次事故造成的无法弥补的残躯要伴随梅凌的后半生，旁观者会赞美她，被救的人会感激她，而只有家人和真正爱她的人会为她心痛。
手机响了，是梅凌的视频电话。
“喂，朵朵，你在家吧，丹丹妈妈也在么？”
韩月朵收敛感伤，回道：“是的，梅老师，您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去可能有点晚，别让丹丹妈妈她们等了，你把手机给她，我们聊一下就好。”
女人对梅凌说了几句感激之类的客气话，手机便被女儿抢走了。
“梅老师，谢谢您保护我。”
“梅老师，您的伤好了么？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梅老师，我歌唱比赛拿了一等奖，可以去文英中学了……”
丹丹开心地和梅凌聊了十几分钟，因为音乐特长，丹丹升入了区重点中学，她迫不及待想要和梅凌分享喜悦。
韩月朵眼神复杂地看着丹丹，这个满脸稚气的小女孩并不清楚梅凌为她付出了什么，就像她小时候一样，总是盼着早点开学见到梅凌，却不知道梅凌为了支教与初恋的男友分手，也失去了四年与家人团聚的时光。
然而，丹丹和当年的自己还是有很大的不同，这种在父母宠爱下长大的孩子，在她的人生里并不缺爱，遇到梅凌这样的好老师只是锦上添花，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便会渐渐淡忘，而对韩月朵而言，梅凌是她身处雪中的一捧炭火，温暖了她的生命，会让她记住一辈子。
告别时，韩月朵扶着赵丹丹的肩膀蹲下来，她问小女孩，“丹丹，梅老师为了救你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了，如果可以，你愿意把自己的眼睛借给梅老师用吗？”
丹丹童真的脸上露出困扰和犹豫，怯生生地问：“那梅老师会还给我么，只有一只眼睛就不漂亮了。”
韩月朵轻轻点了点小女孩的额头，“骗你的，眼睛怎么可以借呢。”
送走了丹丹母女，韩月朵开始准备晚饭，饭做好了，却迟迟不见梅凌回来，又等了一会儿，等到一条信息：
【你先吃吧，别等我了。】
韩月朵漠然地扫过桌上的几道开胃小菜，胸腔里全是闷气，堵到了嗓子眼儿，什么胃口都没有。
她心情很糟，不明缘由地烦躁不安，各种复杂的情绪纠结着，像一个被猫咪弄乱的线团，怎么也找不出解开的线头。
约莫晚上八点半，门外的电子锁响了，梅凌脸上依旧带着柔和的微笑，身体却难掩疲惫的姿态，脱鞋时摇晃了几下。
韩月朵咬了咬下唇，问：“您加班到这么晚啊？出版社最近很忙么？”
梅凌道：“来了个新人，不太熟悉业务，我带带她。”
“哦。”韩月朵不满地撇了撇嘴，心里像灌了一瓶陈年老醋。
梅凌大概是渴了，从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又拿了一大包薯片，歪着头问韩月朵：“吃吗？”
“您还没吃晚饭吗？”韩月朵用一个疑问句回答了梅凌。
“还没……”
不知为何，梅凌感到韩月朵似乎在生气。
“您怎么不好好吃饭呢？”韩月朵语调加强了几度。
第二句，梅凌可以肯定韩月朵确实在生气。
“您这样会弄坏身体的！”韩月朵带了几分埋怨和指责。
第三句，梅凌总算明白韩月朵为什么生气了。
梅凌喝了口啤酒，拍拍韩月朵的肩膀，道：“太夸张了，朵朵，我哪有那么娇气。”
这句回应就像在浓度极高的易燃气体中，点燃了一根火柴，韩月朵心态彻底炸了。
“您一点也不娇气，是我矫情了好吧。”韩月朵脸色愠怒，质问道，“梅老师，您是超人吗？就算是超人也是人，不是机器，不吃饭也会肚子饿，被砸到身体也是会受伤的！”
梅凌愣愣地僵在原地，韩月朵在她面前一直很温顺，很少表现出激烈的情绪，而现在，韩月朵在冲她发火，而且是动了很大肝火的样子。
梅凌不知道怎么回应，可能是她让女孩等太久了，虽然发了消息让韩月朵先吃饭，不过看样子对方没有乖乖听话，或许，她应该先道个歉安抚一下。
“抱歉，朵朵，饿了吧，我点个夜宵，想吃什么？”
“我不饿！我什么也不想吃！”韩月朵脱口而出，她深吸了一口气控制情绪，可淤积在心中莫名的郁闷并没有消除，反而又增添了些无可奈何的哀愁。
“梅老师，您总是为别人着想，可是您能不能分出一些精力，多为自己着想一点，多关心一下自己，除了您的家人和真正在意您的人，其他人并不会像您对待她们那样，同样对待您的。”
周围很安静，梅凌的呼吸声轻柔得像蝴蝶的翅膀，笑容却如同晚间的花朵，温婉柔和，满是疲倦，她真的有些累了，累到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揣摩女孩的心思。
沉默良久，梅凌小声地问，“朵朵，你今天是怎么了？”
韩月朵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刚刚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像是在关心对方，可韩月朵清楚，她几乎控制不住地向梅凌发泄着情绪。
“没什么，对不起，梅老师，我不该用那种态度跟你说话，是我无理取闹了。”
“好了，也不算无理取闹，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梅凌仰头灌了一口啤酒，麦芽自然发酵的香气很让人放松。
可转眼间啤酒就被韩月朵拿走了。
“梅老师，不要空腹和啤酒，而且这也太凉了。”韩月朵掀开防尘罩，餐桌上放着很适合炎热夏季的晚餐，一荤两素三样凉菜菜，还有两碗解暑的绿豆汤。
管得真宽，梅凌心里嘀咕，今晚韩月朵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情绪莫名其妙的。
自从离开家独自生活，梅凌几乎没听过这些唠叨了，虽然韩月朵说得没错，空腹喝冰啤酒不好，可是梅凌想喝，她不太喜欢被人指手画脚地管束。
梅凌夹了一块凉拌黄瓜，有口无心来了一句，“朵朵，你挺适合当女朋友的。”
“啊？！”韩月朵手一抖，差点把筷子扔出去，她用了全部的定力才稳住心神。
“朵朵，你刚刚的样子，特别像谁家的女朋友。”梅凌低头喝了口汤，说：“不过，以后交了男朋友，可不能总是管着人家，年轻人都不喜欢被束缚，也不喜欢被过多干涉，还有，不可以随便任性哦，一次两次还好，经常耍脾气的话，很伤感情的。”
韩月朵放下筷子，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她终于体会到上一秒被带上天堂，下一秒就被带下地狱是什么滋味。
也许，在韩月朵心里已经把梅凌当做了恋人，会心疼她，会管着她，可是对梅凌而言，韩月朵只是个关系较亲密的朋友，朋友之间的相处是自由的，舒服的，没有那么多控制欲，也不需要过度在乎。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梅凌的每句话，每个字，甚至连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一个呼吸，韩月朵都在意的不得了。
可她还是惹梅凌不高兴了，一时冲动向梅凌耍脾气，梅凌的生活方式根本不需要别人来置喙，梅凌虽然不满，却仍然不愠不恼，温柔地哄着她，大概是不屑于和她这样的小孩子计较。
韩月朵心里又酸又痛，像浸泡在辣椒水或者芥末油里，难受的不行，她想喝绿豆汤压一下，不料狠狠地呛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
开花的绿豆呛到了气管，剧烈的咳嗽声震天动地，韩月朵脑袋侧向一边，抽了张纸巾掩住嘴巴，脸憋得通红。
梅凌见状连忙转到韩月朵身后，抚上她的后背拍打，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慢点喝，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梅凌轻声埋怨，帮女孩把一缕垂落的鬓发挽在耳后。
韩月朵眼角泛着泪花，她不知道流出的这些眼泪是因为生理还是心理，但吃饭呛到哭，总比难过到哭要容易蒙混得过去。
可是太难受了，韩月朵从未觉得和梅凌在一起是如此痛苦的事，她尝过恋上一个人的甜，也尝到了爱上一个人的苦。
是欲|求|不满的苦，也是求而不得的苦。
“谢谢，梅老师，我没事了。”韩月朵擦了擦眼泪，眼角仍是微红的。
“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韩月朵说。
“哎？今晚不住下么？”梅凌很诧异，以往韩月朵过来玩，几乎都会留宿。
韩月朵找借口，“不了，梅老师，我回学校还有些事。”
既然韩月朵坚决回去，梅凌也不便挽留，她看了看表，刚过九点时间还不算晚。
“好吧，路上小心，到宿舍回个微信。”
“嗯，我走了。”韩月朵走到门口，不舍却又矛盾地回头看了一眼，挥挥手，“拜拜，梅老师。”
梅凌也迟疑地挥了挥手，“拜拜，朵朵。”
已修改，无低俗描写，请通过。
感谢阅读。
修改版，上一版写了太多无用剧情，导致情绪和走向都很奇怪，看过的小可爱请忘了吧，都过了这么久了。
每次发文都觉得对不起读者，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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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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