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得厉害，像是在酝酿一场狂风暴雨。
梅凌陪韩月朵一早来到派出所，接待她们的是负责油画被毁一案的赵队。
那个案子的线索太少，监控设备维修，并且嫌疑人也没有留下指纹或DNA，只有对面50米开外的便利店的摄像头拍到的模糊不清的人影。
“虽然没拍到展馆的出入口，不过可以判断那个人的行动的轨迹是从展馆方向来的，深夜光线太差，加上面部被严重遮挡，只能找模拟画像师来还原，真是花了不少时间。”
赵队将一张素描纸推到韩月朵面前，道：“你看看对这张脸有没有印象，如果她也是美院的学生，或者是你认识的人，那么这个人将会有很大的嫌疑。”
画像虽然不是很细致，但五官特点和面部骨骼特别鲜明，韩月朵拿起来看，只一眼，她的手臂就石化地僵在半空，那张炭笔勾勒的脸太过熟悉，而她在心里反复挣扎了很久，才敢确认那个名字。
“方小诺。”空气倒灌进肺里，韩月朵平顺了一下呼吸，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认识她，她是我的……朋友。”
赵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还没等问下一句，韩月朵辩解似的，抢着说，“这次美术展，她在学生会帮忙做事，可能是回去晚了，也可能恰好路过，凭这个画像就能确认是她做的吗？现场也找出了薛芊的挂坠，但其实也和薛芊没关系的。”
赵队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昨天来报案，说被人偷拍了照片，发在网上恶意造谣你和一起吃饭的外籍人士有不正当关系，对吧。”
“对。”韩月朵艰难地点了点头。
赵队挥手叫来旁边的小警察，“找中华美院XX级学生方小诺的清晰照片，再去查一下XX饭店的监控，看看她在这个位置和时间段里有没有出现过，快点。”
等待的每一分钟都无比漫长，尽管室内开了冷气，汗珠还是从少女略显苍白的脸上不停地滑落。
“梅老师，真的是方小诺？”明明案情有了进展，可韩月朵却陷入了迷茫，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那个她曾经帮助过的，唯诺内向的所谓“朋友”，竟然暗戳戳地背刺了她。
梅凌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安慰道：“我们等调查结果吧，朵朵，无论真相是什么，都不要逃避，勇敢地去面对它，好么。”
韩月朵的画作被毁时，梅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韩月朵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了，那个人对她抱着深深地恶意，不只要毁了她的画，更要毁了她的人。
见韩月朵又打开手机看微博，梅凌匆忙夺过来，放进包里，“我说过，不要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了，手机没收。”
韩月朵诧异了一秒，委屈地小声抱怨，“我又不是小学时了，梅老师怎么还没收我手机啊，有人找我怎么办？”
梅凌毫不心软，“所有的联络由我来负责，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不要乱跑就好了。”
梅凌从来不会对人强势，但现在情况特殊，网络上那些充满戾气的语言，每一句都像无形的小刀片在身上划出细小的伤口，虽然不会致命，但长期而频繁的折磨足以让人崩溃。
韩月朵明白梅凌的用意，只是她一个人做不到不看，能有个人又温柔又强势地管着她、护着她，韩月朵甘之如饴。
她顺从地靠上梅凌的肩，“好吧，听梅老师的。”
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当天韩月朵进入餐厅后，方小诺也紧随其后，点了一杯饮料，在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了一个多小时，而且那个位置和照片的拍摄角度符合。
警方还查了方小诺的社交账号，她新注册了一个微博小号，被很多大V疯狂转发的那篇造谣的图文，最初就是来自这个账号。
赵队点了点桌面上的证据，表情似铁：“同学，现在你还觉得，那个叫方小诺的女孩，半夜出现在展馆附近，只是偶然吗？”
大概是被梅凌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得知结果的时候，韩月朵已经不那么震惊了，可她仍然心痛，她百思不解方小诺为什么要背叛她陷害她，而方小诺的作案动机，恐怕只能本人来回答了。
警方对方小诺进行了传唤的同时，消息也不可避免地在学校传开，吴桐和薛芊担心地跑来派出所。
“真是她干的？”
韩月朵刚一点头，吴桐已经扯开大喇叭嗓门开始问候方小诺家户口本了。
梅凌把三个人拉到角落里，简单客观地说了情况。
薛芊一直默不作声听着，等梅凌说完才开口道：“韩月朵，昨天晚上，我看到方小诺和邓炀在一起，他们在楼道里起了争执，好像是邓炀答应方小诺的事要反悔，方小诺不依不饶的，我走过去，他们就不说话了。”
大小姐虽然眼高于顶，但从来不在背地里谈论别人是非，韩月朵愿意相信薛芊的话，她想，方小诺可能是受到邓炀指使，这样的理由她会容易接受一些。
两个小时后，对方小诺的问讯结束，赵队把韩月朵单独叫到谈话室。
“方小诺承认了，损坏你的画，还有偷拍你照片造谣的事，都是她做的。”
在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和确凿的证据面前，方小诺的心里防线瞬间被攻破，老实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有没有说是有人指使她这样做的？”
韩月朵把薛芊看到的向赵队重复了一遍，还有两人的关系，以及她为了帮方小诺得罪过邓炀的事。
她不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需要理由，来解释方小诺对她毫无底线的恶意。
“没有，她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行为，没有提到别人。”赵队无奈地摇了摇头，把一叠十几页的问讯记录递给韩月朵，“看看吧，你们的关系可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好。”
韩月朵一页一页翻看，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轻薄的纸张仿佛有千斤之重，她的手抖得厉害，心脏也跳得厉害。
她吐出一口气平复呼吸，道：“请您让我和方小诺说几句话。”
偌大的房间里，方小诺颓然垂首，显得更加渺小，韩月朵坐到对面的时候，她猛地抬起头，过眉的刘海下露出发红的双眼，那不是韩月朵熟悉的无辜的小松鼠，更像是被逼到墙角的老鼠，狼狈又狰狞。
“方小诺，我没想到是你。”韩月朵尽量控制着情绪。
“我们做了一年同学，这一年，我们关系不差吧！别人欺负你，我帮你打抱不平，别人冷落你，我陪你一起上课吃饭，你学习有不懂的地方，我耐心教你，你因为情书的事一蹶不振，我劝你回到学校上课。扪心自问，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方小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可你为什么，为什么……”
韩月朵越说越激动，声音忍不住地颤抖，她想问方小诺，为什么这么讨厌她，讨厌她到了不惜做违法犯罪的事也要陷害她的地步！
“烦死了！”方小诺小声嘟囔了一句。
韩月朵没听太清楚，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烦死了！”方小诺突然暴躁地怒吼，声音很大，很凶，“烦死了！烦死了！”
“韩月朵，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讨厌！每次看到你这张假惺惺的脸，我都恶心得想吐！”
韩月朵从没见过这样的方小诺，好像从前的她都是带着一张低眉顺眼的假面，当这张假面裂开，才露出原本狰狞可怖的面目，那是只呲着獠牙的凶兽，让人心惊胆寒。
方小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求过你帮我吗！求过你跟我做朋友吗！你帮我，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优越感。那么多人喜欢你，可你多高贵啊，你什么人都看不上，怎么会跟我做朋友！你把自己包装成完美女神，跟我在一起，就是要我做你的陪衬人，让我和你有明显的对比，我有多差，就衬得你有多好！”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是，我做梦都想拥有的东西，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当垃圾扔了。你沾沾自喜地让邓炀跟我道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恨你！凭什么他就任你摆布，凭什么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以为你是谁！”
韩月朵气的嘴唇发白，吸进去的空气在肺里结了层霜，她呼出一口冷气，一字一顿地问：“方小诺，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方小诺冷冷地笑了，“不然呢！你以为谁都喜欢你？我恨死你了！恨不得你身败名裂！我就是要把你踩在地上，让你烂掉！”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这些话，韩月朵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方小诺会恨她入骨。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她做错了？还是方小诺疯了？
也许是邓炀的问题，是邓炀给方小诺下的**药，她才会为虎作伥。
韩月朵抱着最后一点侥幸。
“你做的这些都是邓炀指使的对不对，有人看到你们在一起，他答应你什么了？答应跟你约会，还是跟你交往？”
这句话，就像在充满可燃气体的密闭空间点燃了一只火柴，方小诺彻底炸了，她暴戾地跳起来，举手向韩月朵挥去，但由于桌子的阻隔没能得逞，下一秒，方小诺就被旁边的女警限制住了行动。
暴雨将至，滚滚惊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着方小诺歇斯底里地叫喊。
“他什么都没答应我！这么做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就是愿意当他的奴才，当他的狗！”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知廉耻，不知好歹，恩将仇报，韩月朵一个字也听不下去，紧紧捂住耳朵，直到方小诺被强制带离也没有松开。
警方通知了方小诺的父母，韩月朵没有余裕去思考等待方小诺的是怎样的命运，她会不会退学，她会不会坐牢，韩月朵都不想关心了。
她浑身冷得发抖，气得发抖，又后怕，又后悔，心里悲伤难过，却没有一点想哭的感觉，方小诺不配，不值得她流一滴眼泪。
瓢泼的雨水顺着玻璃浇出一道道斑驳的痕迹，映出窗外扭曲失真的世界。
等韩月朵回过神，梅凌已经站在她面前，盈盈目光中盛满了担忧。
韩月朵紧紧抓住的荒诞的世界里唯一的真实，茫然道：“梅老师，我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朵朵，这不是你的错，别怕，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梅凌把少女拥入怀中，仿佛要用自己单薄的身躯，为她构建出风雨不透的庇护所。
感谢所有支持和陪伴的小伙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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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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