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煽情道:“咱们今天同生共死,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各位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姐姐我。”
薛芊打了个冷战,“打住,我真怕下一首放《这一拜》。”
“也可能是《好汉歌》。”
“不要,放我下去。”
兜了两圈风,把两个冤家室友送回学校,傍晚6点,韩月朵准时停在向阳出版社所在的写字楼下。
最新一册的《星月童话》已经印刷完毕,这几天就能拿到样书,梅凌总算可以按时下班了。
她给梅凌发消息,很快有了回复。
【好的,正在下楼,今天方便再带一个顺路的同事么。】
蹭车没关系,当电灯泡就不好了,韩月朵撅着嘴,发了一个可爱小女孩比OK的表情。
这同事韩月朵见过,姓刘,五十多岁,一般这个岁数的女性韩月朵应该叫阿姨,但梅凌管她叫刘姐,为了避免和跟梅凌差辈,韩月朵只好也跟着叫姐。
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叫姐,刘姐眼角都笑出了鱼尾纹,把韩月朵从头到脚夸了一番后,不见外地和梅凌上了后座。
“小梅,你可真是教了个二十四孝的好学生啊,这车接车送的,我老公都做不到。”刘姐酸了两句,又问韩月朵,“小韩这么漂亮,有男朋友了吧。”
韩月朵头也不回,道:“有了,我男朋友特别优秀,对我特别好。”
刘姐惋惜地叹了口气,“唉,好女孩就是抢手,留不到大学毕业就都有主了。”说完话锋转向梅凌,“当然,好男人也一样,你不抓紧,转眼就没,小梅,你说是不是?”
刘姐一个人独角戏似的叭叭个没完,听得韩月朵浑身不自在,而且刘姐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梅凌坐在后座没说话,韩月朵也看不到她什么表情。
梅凌不置可否,与工作无关的个人认知问题,她从来都是旁观且尊重的态度,不会曲意附和别人的观点,也不会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没什么可说的时候,就用微笑礼貌回应。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情商。
“哎呦,你还笑,小梅,你学生都跑你前面去了,你还这么不紧不慢的,我都替你着急。”刘姐也不绕圈子了,百米冲刺进入正题。
“上次跟你提过,我那大侄子,比你大两岁,今年35了,也一直单着呢!说实话他条件真不错,一米八大高个,重点本科毕业,在国企月薪两万,算是个小领导。就是年轻的时候只顾着拼事业,把终身大事给耽误了,一直拖到现在也没个着落。姐前段时间看你忙着新书,就没跟你提,最近有时间了,见见呗!”
嘎吱——
韩月朵猛踩了一脚刹车,橡胶与沥青发出了一声短促尖锐的摩擦,引擎也熄了火,刘姐撞到驾驶位的后座,不过因为速度本身不快,没怎么撞疼,最多蹭花了妆的程度。
梅凌探身,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眼花了,前面那个打滚儿的白塑料袋,我还以为是只白猫过马路。”韩月朵说,每个字都透着明显的烦躁,如果不用顾及体面,她真想把后面那个吃饱了撑的到处给别人做媒的刘姐赶下车,丢在大马路上。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引擎。
“注意安全。”梅凌拍拍韩月朵的肩膀,又对刘姐说,“您是去双安商场吧,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对对,小美女,帮我停在商场门口就行。”下车前,刘姐仍然没忘自己保媒拉纤的使命,“姐跟你说的都是正事,小梅,你要是不反对,我可把你微信给我侄子推过去了啊,你俩聊聊,约个地方见一面,相亲嘛又不会少块肉,说不定这回就成了呢。”
梅老师不要加微信!不要约见面!不要答应相亲!
韩月朵内心疯狂祈祷,她真希望梅凌当场拒绝掉,可现实偏偏事与愿违,梅凌礼貌地道了谢,这样的反应无疑是默许了。
送走刘姐,梅凌重重地舒了口气,疲惫感如蜿蜒的蔓藤遍布全身。
她缩进柔软的座椅里,茫然地看着车顶的透明天窗,这块方形的防弹玻璃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让梅凌有种置身于很深的井底的错觉,视线所及之处只能看到头顶四角的天空。
北城明明已经进入早春,最近却总是阴天,轿车即使移动了数公里,这块四角的天空仍然是一成不变的灰,厚重的云层无边无际,仿佛一只倒扣的大碗,将其他色彩都隔绝在外。
相亲啊,又是相亲……
这两年,相亲这个词开始频繁出现在梅凌的生活中,大龄未婚的她好像成了身边人的扶贫对象,不断有亲戚同事向她介绍各种各样的相亲局。
对于别人的好意,梅凌既不会上赶着,也没有非要拒绝的理由。
一方面她不是独身主义者,虽然有过两次失败的情感经历,但是她对异性并没有苦大仇深的抵触,如果能有一个稳定且忠诚的伴侣陪伴自己走完人生,总归是好过一个人的,另一方面她清醒地认识到婚姻的本质,无非是价值交换各取所需,可是又天真的想要追求一份纯粹真挚的爱情。
婚姻不是必需品,爱情更是奢侈品,梅凌希望拥有,但不奢望拥有,更不渴望拥有。所以,她不会主动寻求,但是当有人向她介绍时,梅凌还是愿意去试一下,相亲对她而言,就像买一张彩票,或者啃一口鸡肋,她从来不指望两块钱能中五百万大奖,也不指望没肉的骨头能做出满汉全席的味道。
梅凌这个年纪的想法,韩月朵自然是理解不了的,也没有余裕去理解,只是维持平稳的驾驶就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意志力。
车厢里就像按下了静音键,当梅凌意识到空气过分安静时,才发现韩月朵一路上都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这很不正常,韩月朵从来不会跟她没得聊。
梅凌试着找话说,“回家前要不要去逛逛超市,你最爱喝的那款椰子酸奶,最后一盒昨天被我消灭了。”
韩月朵目视前方,似乎在专注路况,过了十几秒,才回道:“不买了,今天不想喝。”
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又提议,“要不晚上别做饭了,下馆子吧,我请客。最新那本《星月童话》评价特别好,咱们庆祝一下!”
“不去,我有点累。”又是拒绝。
“那我做饭吧,吃咖喱饭还是意大利面?我也就这两样还拿的出手,换别的也行,不过味道就看临场发挥了。”
“不用做,我不饿。”
“……”
韩月朵甚至拒接继续尬聊,切了首不知是哪国语言的重金属摇滚。
狂野,混乱,炸裂,金属的碰撞声,爆炸般的歌词,听起来有种摔锅砸碗掀桌子的美感,这种嘶吼唱法,歌手吼得不要命,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还要把灵魂从嗓子里扯出来,撕碎,迎风撒了,再啐一句,去TMD!
果然,韩月朵小朋友不开心了,超级不开心,是因为刘姐,还是因为她?
好吧,是因为她答应刘姐去相亲。
不知为何,梅凌竟然生出一些内疚。
上大学时班里有两个同学是双胞胎,姐妹关系非常好整天形影不离,后来姐姐交了男朋友,两人就很少在一起了,有一次妹妹去图书馆看到姐姐和男友约会,情绪蓦地就崩溃了,以书掩面哭得梨花带雨。
当时梅凌就坐在女孩旁边,她安慰了女孩很久,甚至误会女孩是不是喜欢姐姐的男友,才会哭得那么伤心,可女孩却说,以前去图书馆都是她们两个人,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她讨厌姐姐的男友,就是那个人把她最重要的人夺走了。
占有欲不是情侣的专属,在亲人或者密友之间也同样存在,对于共同生活在一起,关系亲密的两个人,即使不是恋人关系,也会对介入的“第三者”产生排斥、厌恶、嫉妒等心理。
这大概就是韩月朵不开心的原因吧,梅凌想。
好不容易回到锦华苑,车刚停在车位上,韩月朵就推门自顾自地走了,梅凌懒得追,拄着手杖在后面按自己步调不紧不慢地走,她看见韩月朵在电梯门处焦躁地狂按按钮,等走近了,也不知是等得不耐烦还是想和她保持距离,转身走了楼梯。
看着在面前打开的电梯门,梅凌无奈透了,在电梯里叹了好几口气,甚至觉得不该这么宠溺孩子,自己是她老师都敢这么撒野,以后走向社会可怎么办啊!
打开的防盗门没关,留了条10厘米的缝,里面黑魆魆的,没开灯。
梅凌推门进去,摸黑换了拖鞋,刚走了一步,脑门正正当当撞在前面的后脑勺上。
韩月朵木头似的立在玄关,身体往前栽了一下,跨出两步,又立在原地,像头打一鞭子才走一步的倔驴。
开关咔叭一声,顶灯明亮的灯光把整间客厅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包括韩月朵和梅凌的脸,一个毛细血管充血,羞愤交加,一个满脑袋黑线,无奈透顶
两个人尴尬到这份儿上,十几年来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度秒如年的沉默后,梅凌先开了口。
“韩月朵,那么不喜欢我相亲么?”
她的语气有点严肃,却很平和,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也没有生气,仿佛只是简单询问对方的想法。
韩月朵背对着,也用同样的语气回答道:
“这是您的自由,我没权利干涉。”
“没错。”
梅凌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冰啤酒,兀自坐在沙发上喝起来。
她极少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可微妙的烦闷感就如同一片积雨云,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纠缠不清,连梅凌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对眼前闹脾气的小朋友这么在意。
换作以前,韩月朵看见梅凌回家第一件事不是洗手吃饭,而是先来一罐冰啤酒,绝对要炸毛的,不仅强行没收,还会强烈谴责这种不健康的饮食习惯。
可这一次,韩月朵的理智早就不在线了,不但没有阻止,反而自己也拿了一罐,打开,赌气地坐在梅凌身边,猛灌了一大口。
显然韩月朵不习惯喝酒,尽管啤酒度数很低,口感很纯,喉咙还是受到酒精刺激,轻微呛了一下,不严重,但难免剧烈地咳嗽起来。
梅凌赶紧给韩月朵拍背,手掌沿着肺从上到下顺气,眉心拧成了疙瘩,眼神又责备又心疼地关注着她的状态。
过了两三分钟,韩月朵终于喘匀了气,可她兔子一样绯红的眼睛里,泪水却如同决堤山洪,不可收拾地泛滥成灾。
梅凌的心也被这汹涌的洪水淹没,浸泡在苦涩里,说不出地难受。
韩月朵拿纸巾擦干眼泪,状态很快恢复如常,眼神复杂地看了梅凌片刻,然后拿自己那罐啤酒碰了一下梅凌的。
“梅老师,祝您……”她咬着牙,勉强勾了勾唇角。
“祝您相亲成功!”
感谢不离不弃的小伙伴。
文中所用歌词,出自《友谊天长地久》《朋友》《找朋友》。
不要慌,作者君不会让梅老师相亲成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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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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