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凌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这个世界其实挺小的。”
硕大的雨滴狠狠敲打着玻璃窗,变成一道道斑驳交错的水线,整个世界都变得嘈杂又模糊。
被毫不留情地揭开底牌的男人,此刻也不屑于继续伪装成绅士,像个无赖似的承认道:“没错,我是gay,可那又怎么样?有哪条法律规定gay不可以相亲吗?gay也是合法的男性公民,享有婚姻自由的权利,也有和女性结婚的权利。”
“你说什么?”梅凌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
“梅女士,作为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走到相亲这一步,不会还认为婚姻的前提是爱情吧。”男人淡然道,“其实异性恋的婚姻,又有多少是因为爱情而结合呢,无非是两个没办法单独对抗世俗的人,互相妥协抱团取暖罢了。”
梅凌压着火气,“就算婚姻的前提不是爱情,也绝对不是欺骗。”
“我是以结婚为前提来相亲的,怎么能叫欺骗,既然你也知道了我的性向,不如我们现在开诚布公,梅女士,你愿意和我形婚么?”男人干脆亮出本来的目的,“婚后我们可以以朋友的方式相处和陪伴,不干涉彼此的生活,也可以签订婚前财产协议,我需要一个形式上的家庭,和一个自己血缘的孩子,而这些同样是你需要的,除了性取向无法满足你以外,我可以成为一个称职的丈夫。”
他打量着梅凌,“以你的条件和心气,与其找个远不如自己的人凑合,不如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而且,你也很难再找到像我这么合适的人了,不是么?”
任何一个正常女性听到男人这番话,都不会认为不是有意冒犯,但梅凌一点也不想生气,实在不值得,她甚至懒得和男人去辩论对错,卑鄙的人从不认为自己卑鄙,无耻的人也从不认为自己无耻。
她站起来,戴好围巾,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们没必要对一个不可能达成共识的问题继续浪费时间了。”
“好吧,真的很可惜。”男人说完,叫了服务员买单。
“AA,我转你。”梅凌看了下小票,把自己那份钱微信发给男人,拉黑,然后多一秒都无法忍受似的,拎包转身离开。
梅凌走得太急,出门的时候看到大雨倾盆,才恍然想起折叠伞放在收纳筐里忘了拿,但她不想回去面对男人恶心的嘴脸,毫不犹豫地走进雨中。
初春的这场雨,一点没有润物细无声的温柔,反倒是凶狠的,无情的,仿佛要把人心彻底浇透地冰冷。高档的羊绒大衣很快被雨水浸湿,重重地压在身上。
这种鬼天气,交通变得格外拥堵,路上很难打到车,梅凌没有叫网约车也没有坐公交,打算一个人慢慢走回去,回家的路不算很长,但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冷静地想一想,余生的路该怎么走。
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在身边停住,伴随一声短促的鸣笛,梅凌以为挡了路,往旁边让了让,等车门自动打开,她才发现是那辆熟悉的比亚迪。
“梅老师,上车。”韩月朵心急如焚地跑到梅凌身边,撑开伞。
头顶的伞,和早上韩月朵递给她的那一把花色一模一样,梅凌恍然意识到是韩月朵帮她拿了回来,她那狼狈、仓惶、窘迫的一幕,韩月朵也一定都看到了吧。
活了34年,梅凌第一次在自己学生面前这样丢人,就像穿着干净的衣服被人当众推进了泥坑。
强烈的酸楚冲刷着她最敏感的神经,梅凌一阵一阵地难受,她握住伞柄,难得固执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
“不行,您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会感冒的。”韩月朵也很固执,两人僵持的时候,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催促,梅凌犹豫了一瞬,便被强行推上车。
雨发疯地下,天地间浑然成了一片水世界,路上的轿车一辆接一辆,像乌龟排着队往前爬。
梅凌低垂着头,任发梢的水珠一滴一滴从眼前坠落,潮湿、混沌的空气让人窒息,亦或是尴尬、安静的气氛让人窒息,终于,在进入小区前的路口堵了十分钟后,韩月朵先开了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去偷看您的。”韩月朵声音很轻,也很清晰,“早上罗箫哥打电话,他刚好来北城办事顺便看看我,我就……就和他约了一寸时光。真的,真的是巧合,我真的不知道他和那个男的认识,也不知道那个男的是gay,我发誓。”
“朵朵,别说了。”梅凌打断,停了几十秒,沙哑地说,“今天,谢谢你。”
梅凌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无论是韩月朵还是罗箫都没有错,她们不过是把知道的真相,以最快最直接的方式摆在她眼前,阻止她像舞台上的小丑一样任人戏耍,尽管很残酷,但梅凌很庆幸也很感谢韩月朵及时阻止了她继续参演这场闹剧。
回到家,韩月朵马上把所有的空调开到最大,乍暖还寒加上刚停暖气,室温比冬天还低。
韩月朵帮梅凌把濡湿的外套、衣裙、靴袜脱下,随便扔在地上,去衣柜拿了一套干净暖和的珊瑚绒睡衣。
可能是冻得麻木了,行动迟缓,梅凌完全随韩月朵摆弄,等被推进浴室才反应过来。
“梅老师,快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嗯,我自己洗。”
梅凌接过睡衣,看着韩月朵又担心又着急的样子,她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花洒的水流声与窗外的雨声交织,室温渐渐升到了25度,韩月朵煮了一壶姜汁可乐,换了衣服,呆呆地盯着浴室门,心烦意乱。
在她把索要的照片证据发给梅凌的时候,在梅凌隐忍离开她跟着追出去的时候,罗箫曾劝过让她不要急,不要冲动,可韩月朵等不了,也忍不了,看着男人对梅凌伪装地微笑,蓄谋地温柔,她恨不得手中的刀叉变成弓弩或者狙击枪,击爆男人的脑袋。
她没听到梅凌看到照片后,男人又说了些什么,不过从罗箫那儿得知,他之所以和男人分手,是因为男人想骗个女人结婚给家里传宗接代,又想跟他暗通款曲纠缠不清。
真是个人渣!
一想到梅凌被这人渣戏弄,韩月朵气得简直要爆炸。
她觉得自己可以和梅凌共感,梅凌开心,她也开心,梅凌难过,她也难过,她能感受到梅凌希望幻灭后的失落,也能感受到梅凌自尊心受伤后的挫败,看到梅凌被冷雨浇透的那个单薄、落寞的身影,她的心就像被丢进倾盆的苦涩中,浇得湿湿嗒嗒。
砰!
浴室传来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响。
声音不大,却如同平地惊雷在韩月朵耳边炸裂,身体先于大脑抢先一步行动,浴室的门没有反锁,她直接冲了进去。
“梅老师!您没……”后面几个字如同鱼刺卡在韩月朵喉咙里,映入她眼中的梅凌,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
梅凌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撑住地面,维持着坐姿,微卷的乌发贴在脸上,遮住了不愿露出的表情,宛如一盆陶瓷容器被打碎,在泥土中仍然挺直了茎的植物。
花洒没关,浴室里蒸汽缭绕,热水如淅淅沥沥的雨从头顶浇下来,在皮肤上散布成涓涓细流,泡沫也顺流而下,划过她的身体。
韩月朵曾不止一次想像过这具身体该有多美,可是当它不着寸缕地展现在眼前时,她最先看见,也是第一次看见的,是梅凌右腿上那道异常明显的疤痕,从大腿一直延伸到膝盖,宛如一条长长的,深深地融进血肉中的荆棘。
韩月朵默默地注视着梅凌,大约过了一分钟,抬手关掉淋浴。
浴室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不小心滑了一下,没事。”梅凌扶着墙想站起来,可不知是墙砖太滑,还是力道不足,梅凌用力试了几下,都徒劳往返。
那个瞬间,韩月朵仿佛看到了一个表面坚强的躯壳被打碎后,里面盛着脆弱的、无助的,依然笑着苦苦挣扎的灵魂。
她弯下腰,向梅凌伸出手,“梅老师,您只是摔倒了,没关系的,您可以抓住我,我拉您起来。”
感谢不离不弃的小伙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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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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