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两天时间,任常欢把空荡的卧室逐渐填满。有五颜六色的衣服,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多种口味的酒,杂七杂八的书,还有一盆山茶花……
到此,搬家任务告一段落,而周末也要结束了。
她长呼一口气,呈“大”字型向床倒去。当肚子开始叫唤,屋外传来恰合时宜的声音——
“常欢,收拾好没?要不先吃晚饭。”
任常欢爬起来冲到厨房,乖巧地接过李校手上的碗,“笑笑姐,辛苦啦,爱你!”
没有独立的餐厅,两人把饭菜端到客厅的茶几上,这就是两人的饭桌。
任常欢迫不及待地刨了几口米饭,又夹了一块辣椒炒肉,鼓着腮帮子说:“笑笑姐,厨艺六星级!”
李校见任常欢的卧室灯火通明,走过去关掉灯,顺手带上门。“记得随手关灯。”她笑着走回来,坐下盛了一碗汤。
“好吃!以后跟着你有福了。”任常欢咽下一口米饭,又舀了一勺番茄炒蛋。
“有家不住,跑来跟我合租,没苦硬吃。”李校笑道。
“别提了,我从电视台辞职来江南日报,给我妈气炸了,现在对我爱搭不理。”任常安不禁抱怨,又转口对饭碗一顿夸,“这碗好漂亮!”
李校啜饮一口汤,说:“在宜家买的,和前室友一起。”
“她是换地方工作了吗?”
李校:“嗯,她现在调到中新社总社了,大学毕业后在江南分社干了四年。”
“毕业就工作,没考研?”
“她和你一样,喜欢新闻且目标坚定,所以毕业就进了媒体。”李校顿了顿,继续道,“我考研是没办法,不是干记者的料,只好去读了个出版的硕。”
任常欢:“你现在做编辑也很好啊。硕士是在江北读的吧,听说那儿莲藕排骨汤一绝。”
“你喜欢的话,我明天炖一个。”李校笑了笑。
聊着闲天,半小时过去了。饭后,李校进厨房洗碗,任常欢去洗澡。明天周一,两人都还要上班。
十多分钟后,任常欢洗完澡出浴室时,李校刚给花浇好水,向客厅走来,电视正在播着《名侦探柯南》。
突然,任常欢的电话响了,是记者部主任徐斌打来的。
“常欢,白云山突发山火!你和吴难马上去现场,我在路上了。”
李校打开窗户,隐约能看到山头冒着火光。任常安迅速换了身衣服,背上采访背包。
接着,响起一阵敲门声……
不出所料,来人正是任常欢的师父,记者一组组长吴难,他脖上挂着相机,整装待发。
“白云山,马上!”
李校从药箱里拿出藿香正气水和烫伤药,跟他们一同前往火场。
等三人赶到现场,山火燃烧产生浓烟和草木灰扑鼻而来。几分钟后,徐斌赶来会合。
“火是下午烧起来的,开始就几处烟点,烧到现在已经明火成片了,离白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5公里,离南安主城区10公里。消防队正在山上扑救。”徐斌扫了一眼三人,“吴难和常欢一组,上山后保护好人和设备。李校回去,编辑部的人不归我管。”
李校把药放进任常欢的背包,说了句“注意安全”,目送三人上山。
通往起火区的就一条小路,陡且窄,遍是碎石和泥沙,消防车辆和社会车辆都上不去。摩托车成为救援中的重要运输工具,骑手们借此将灭火器、水管、冰块等运上山。
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李校决定留下,帮忙分派水、食物、灭火器等物资。陆续有受伤的消防员和志愿者从前线下来,有被大火灼伤的,有被石头砸到的,有踩空崴了脚的,还有中暑的。医护人员来回奔走。
夜里,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围观的群众和蹭流量的网红,现场混乱起来。李校紧张地望向上山入口。
上山后,记者小队分成两批,吴难和任常欢留在物资中转点;徐斌一直向上,赶往火情一线。
随着海拔上升,气温跟着下降。火光闪烁,山间植物散发出瘆人的黑绿,冷漠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此刻,任常欢见识到了野火所独有的有味道和声音。热浪和浓烟呛得人直咳嗽;风一吹,干燥的植物“噼里啪啦”烧起来,夹杂着成熟果荚的爆破声。
吴难举着相机记录火势和救援情况。任常欢拿着录音笔采访志愿者,因为现场过于忙碌,遂暂停采访,加入志愿工作。她留下负责人电话,待灾后细采。
晚12点,部分消防员留守火场,其他人员撤退,记者小队也一道下山。
李校见三人平安归来,轻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没受伤吧。”
任常欢:“徐主任手划破了一道口子,我俩没事。”
“李校你先回家,早上还要值班,报社也缺人。我们休息会儿再去隔离带现场。”徐斌交代完话,就去医疗点拿药。
话已至此,李校只好返程。路上,她回望白云山——浓烟升腾,火光照出山的轮廓。早上起床后,她第一时间给任常欢打电话确认平安,吃完早饭便赶去报社。
火场这边:凌晨5点,天蒙蒙亮,隔离带开挖。消防员和志愿者一齐砍伐竹子和树木,热心群众帮着清除路障,拓宽道路。下午3点完工,挖了十多米宽。下一步工作是建蓄水池。
扑火工作似乎见效了——5个起火点扑灭了4个。但几小时后,又复燃成5个。更令人难过的是,晚11点,大火越过隔离带,疯狂蔓延。
无独有偶,意外发生了。两辆运输物资的摩托车在弯道相撞,其中一个骑手当场飞了出去;另一个骑手轻微擦伤,后座上是吴难,骨折。三人被送往医院。
李校得知消息是在下班后,身处火场的任常欢打电话托她去看一眼吴难。确认病房号后,李校打车去人民医院,在楼下打包了晚饭。
进门后看见吴难一只右脚打了石膏吊着,李校虽同情,但还是打趣道:“吴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吴难:“借你吉言!小李,带啥好吃的了?”
李校解开打包袋,慢慢地报菜名:“牛肉炖豆腐,西蓝花炒肉,红枣枸杞大骨汤……”
吴难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问道:“小李,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啊?”
李校:“吴哥,有没有可能,我也要吃饭的。”
“哈哈哈,糊涂了。”吴难憨憨地说。
慰问完伤员之后,李校给任常欢打了一个电话,询问火场情况。
“十分紧张,指导员准备采用‘反烧法’,以火灭火。还安排了航空救援支队进行高空灭火作业。”任常欢听声音很疲惫,但干劲儿十足。
李校知道这种扑火方法,原理是由人工点燃火头(火线)与相向烧来的林火对接,使结合部骤然缺氧失去燃烧条件。
后来,任常欢没能如愿上前线。她录像走位时,踩到松动的石子,脚底打滑摔了一跤。所幸护住了相机,但脚扭伤了,只能蹲在医疗点写稿,累了就靠在箱子上眯一会。
梦里,她看见燃烧的火龙攀在山脊,而消防员的头灯连线成网,网住白云山;又看见山火被一点点吞噬,黯淡下去……
24号晚10点,山火在爆发后的第五天,终于被完全控制。
任常欢给李校发了一条微信:“胜利了!”并编辑文案发送朋友圈:山火与人类短暂对峙,最后胜利的是人!
此刻,李校正抱着笔记本,按主编的要求策划森林火灾逃生特辑。各社交平台上都充满庆祝声,但李校还在等伤亡和损失数据。灾难过后,比喜悦更重要的是总结与反思。
火场采访结束,徐斌动身赶往林草局,出发前给任常欢叫了辆车去医院。
上车后,任常欢擅自改了目的地:“师傅,不去医院了,去西湖小区。”到了后,司机不肯出示收款码,说是救火志愿者的钱不能收。
玉米排骨汤开始飘香时,任常欢到家了。
她跟李校分享了出租车司机的助人事迹。“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将我淹没……”太过激动,她嘴里的玉米差点喷出来。
李校一边给她抹红花油消肿,一边交代吴难的伤势。两人决定明天一起去医院探望伤员,顺便买点活血化瘀的药。
任常欢将SD卡插入笔记本,播放现场拍的视频——天空被烧成红色,飞扬的火星四处飘散,热浪掀起的石子噼叭作响。两人都心有余悸。
“你知道八七年大兴安岭火灾吗?”李校面色沉重。
任常欢疑惑地摇摇头。
李校:“那是建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森林火灾。青年报发表了深度报道《红色的警告》《黑色的咏叹》《绿色的悲哀》,你可以抽时间看看。”
“收到,明天安排。今晚把志愿者的专访赶完,明天构思深度报道。”任常欢说完开始赶稿。
隔天,李校和任常欢进病房时,吴难正和临床病友侃大山。
“师父,你倒是自在。”任常欢瘸着脚挪到床边坐下,拍了拍吴难的腿,“笑笑姐昨晚就开始熬排骨汤了,你喝了得赶紧好起来。”
“辛苦小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双手抱拳作了个揖,又问任常欢,“徒弟,你脚怎么了?”
任常欢:“崴啦,咱俩难兄难弟。”
李校被这俩活宝逗乐了,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说:“我下楼买点水果。”
马路对面开了一家百果园,李校挑了点猕猴桃、樱桃和苹果,又在旁边小卖部买了把水果刀。医院一楼有便民门诊,她给任常安买了一支云南白药气雾剂,一盒舒筋活血片。
等电梯时,她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试探着叫出名字“杜康?”
那人回过头来,稍怔,“李校,好巧啊”,瞥一眼她手上提的水果,“来看朋友?”
“嗯。”目光对上那一瞬,李校心脏一颤,慌张地把水果从右手换到左手,又故作淡定道,“什么时候回江南的。”
“前年年底回来的,”杜康让道给出电梯的人群,“我送你上去吧。”
李校小心翼翼地问:“方便吗?”
“方便,现在是晚饭时间。”说罢,杜康接过水果进电梯,“几楼?”
“10楼。”李校进电梯后站在角落。接着进来了一群人,杜康帮忙按了按钮。
李校从人群缝隙中偷看他,那是她高中时用目光临摹过无数次的背影,如今好像更挺拔了,也更清瘦了。
陆续有人上下电梯,李校心虚地转过头。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10楼,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李校有种错觉——她的暗恋可以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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