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潜伏

沈约信在结婚第二天就离开了。

甚至在蒋威姝醒来以前,他就已经不在宅子中。

她感到极度不安,在空荡荡的婚房中踱步,想打电话找他,动作却顿住。

两人的聊天窗口中充斥着大量的书面用语,她甚至能记起自己每次编辑发送给他的文段时仔细检查语法、标点、词性错误的卑微模样。最初她还能安慰自己,也许对方处理这些信息时也经过同样仔细的斟酌;但近一个月以来,他给予的回复几乎全部为短小的词句,更有甚者为无回复。越想她便越发委屈,日理万机怎么了?我当妻子的,难道在你那儿地位等同于下属?

什么玩意儿!蒋威姝心里怒骂果然跟临洋沾边的一切都丢人现眼,为了平息怒火沏了一壶龙井,一一倒在这房子配置的崭新茶具中,挨个将它们一饮而尽。

心情果然好了许多,话说自己现在在沈家日子过得太过闲适了,甚至比零七年以前她在北京时还要慢节奏,控制变量后得出结论:最重要的还是静心。这“静”大概率是源自沈家切断了她与叔啊伯啊等亲戚之间所有不必要的往来,那群聒噪肤浅的蠢货最终把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都说成了她厌恶的声音。或许从这个角度来看,与沈家联姻是明智的举措,毕竟他们总是会出于礼貌给自己提供些便利的。

有便宜就占,这就是她的操守。同样为她操守的是得寸进尺。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有理,她最终没按捺住好奇心拨了沈约信的手机号码。

“先让营销中心的人跟他谈……喂?哪位?”他声调出奇地平稳,完全没有一个在深夜工作的人该有的怨气。

“你在工作吗?对不起,你先继续。”

“哦,哦,蒋威姝是吗?”沈约信抹了把汗,“我没给你加备注……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要紧事。你走的时候没告诉我一声,我以为你怎么了呢。知道你在工作我就放心了。”手头的小动作不受控制地启动,她开始趴在床头摘去布料上的灰尘,并不厌其烦地将床单的褶皱捋平。

“我现在在南京呢,家里没人告诉你吗?抱歉。”

这个回答她挑不出毛病,起码对方的语气倒是像真的觉得内疚。蒋威姝凝滞了几秒,缓过神来才匆匆道:“没关系,你早点休息吧。再见。”

卧室里幽寂得甚至有些阴森了,但这由空调人工制造出来的冰冷环境适合她思考。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四个字,惊为天人。不仅是外形,他的岗位也很……令人震惊。二十五岁干到董事会,就算沈临丘的后台再强大,也难以否定他优秀的工作能力。

只是,他表现出的秉节持重与他的实际年龄非常违和。按说就算他再有野心,也终究逃不过由社会阅历不深带来的思想上的幼稚苍白;但他从未流露出这方面的弱点,如此一来,他便看起来没有任何弱点。

一个完美的儿子、兄长,甚至丈夫。

能做到这个份上,她基本断定沈约信是个城府深沉的人——培养出这样的孩子的家庭会是怎样深不见底的黑洞?抱着这最后的念头,蒋威姝缓缓进入梦中。

结婚之后,沈约信的行程基本为:工作日住在与蒋威姝共享的婚房中,节假日前往位于郊区的沈家大宅,那里住着他的三个弟弟妹妹。沈临丘与陶静娴夫妻向来无暇照看这三个孩子,即使是他们亲生的骨肉;在此,大哥的身份便显得尤其好用,仿佛他生来就该时刻准备扶老携幼、为弟弟妹妹们冲锋陷阵。

周五下班,沈约信打开他们的婚房的门,换了一身轻便的衣物准备开车上路,蒋威姝却突然提出要和他一起。

“一来一回,你不嫌麻烦吗?况且他们事儿都很多,你小心被针对。”

“就……我如果在他们那儿连面都不露一下,未免有些太粗鲁了。”真实原因是,她得防止日后坑骗沈氏药业财产的时候为无关因素所阻拦。此外,她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和自己的目标沈临丘来个近距离接触。

沈约信也许看破了她直白的意图,也许并没有。但他同意了。

周末两天,她在他的陪同下得以自在地度过;三个孩子也从未出手对她怎样,一切都按她设想顺利地进行着。此后几次,她都选择以这种方式了结一周。据这些天观察,她在心中便对沈家的几个人完成了初步的脉络网的建立。

沈约信,即使锋芒不露,但难以压抑他的青年才俊,令她敏锐的第六感神经感受到他强烈的阴冷气质,像皮下掩盖着精密机械的高科技仿生人。奇怪的是,他表现出的人格特点又十分像个真人:他性格内敛而风度翩翩,他的爱好为书法和工作,有一回她甚至听见他哼唱《爱如潮水》……凡此种种都是不好的征兆。若他流于表面的部分是个大大的良民,就象征着他把戏做得很全套,而阻碍了她的调查进程。

令她舒心一点的是他们家老三,沈成雨。他是个能一眼看穿的人,并且相比之下他比其他人都斯文多了,当着她面说不出来十句话。不像沈成渊,一天到晚犯贱,活像个精神小伙,开口闭口都是些网络用语。同一个娘生出来的,还是双胞胎,根本没有共通之处。

沈遥恬,家里老小,还是女孩儿,天真烂漫。蒋威姝喜欢这样的小孩儿,因为不给她找事。

最后,惟剩沈临丘与陶静娴这对夫妻比较古怪。

即使是极为短暂的相处,蒋威姝也能强烈感受到他们身上“令人难懂”的特质,而这才最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她笃定,沈约信身上的神秘感师出于此。

“你想吃馄饨吗?还是吃汤圆?”沈约信开始在冷冻室翻找。

“深更半夜吃东西容易发胖,不利于健康。”蒋威姝报以微微一笑,招呼他出来,“其实喝点茶就行了,刚好精神精神。”

“你就不怕失眠?”

“我睡眠质量很好的,倒头就能睡。”

近日接待了几个英国客户,送给他的礼品袋中装着诸多上好茶叶。客户送礼一直是沈约信茶叶的主要来源,一供一需,刚好不需要破费额外购买,而茶叶消耗的速率也极其平稳;然而自从多了蒋威姝这个只顾囫囵吞枣的低阶品茶人,家中拜访的茶叶便开始肉眼可见地干瘪下来——

“还是少喝吧。”他说这话时似乎极为疲惫,苍白的脸庞上眼睑的位置投下一片鸦青,端茶递水的动作却没停。蓝牙音箱似乎自动连接了他的iPhone手机,开始播放音乐,在空旷的、东西尚未来得及堆积的门厅空间中愈显立体:

“我用情付诸流水,爱比不爱可悲,听山盟海誓曾经说的字字都珍贵……”

蒋威姝:“???原来你这么爱听张信哲啊,好,我记住了。”

沈约信心觉莫名,但夜晚时分显然令他失去了深入思考的耐心,因而只道:“你记住了,那能怎样呢?”

她本想说下次他生日的时候买个黑胶来送他谄媚一下,可转念一想,她好像并不知道他生日是何月何日,对他年龄上唯一的了解是他大自己三岁。这话题有些过于没劲了,蒋威姝只好敷衍过去,转入关于城派与市派的讨论,起因是她最近听说这样的政治斗争已经深化到两派之间彼此伪装、玩无间道那套的地步了。

思想归属并不是一件难以承认的事。平时邻里间谈起市派、城派,宛如谈起哪个菜市场的菜便宜一样平常,因为能处理这命题的群体太过遥远、跟他们并无太大关联。就算两个不同派别的人互相坦白,顶多辩论一场,单纯的还能继续做朋友;或者直接吵一架,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然后分道扬镳。总之,这是正常的。

不正常者,则是将其隐瞒的人。

大家知道完成统一必然逃不了计谋策略,只是在新世纪已经没有明面上的火并,大多是以彼之权换己之钱,这就算再隐晦,至少也是直来直去的;而间接的一些谋划,则是少数人玩的无间道,极其考验人的心理素质,于是对于现代人也是困难重重,迂回婉转只会让达到本来目的更加困难。

蒋威姝开始推算,但第一步就失败了。她好像没有理由一定要相信沈约信的话,尤其是他的派别。

“我是市派吗?”她似是自言自语,却抬眼盯着他。

“我认为是。”

“为什么?”

“一目了然。”

沈约信说的话让她不免头疼,于是将其粗暴地理解为暗示她心机过于单纯,便又挂上职业假笑,主动引开话题:“那你三弟人怎样?我蛮欣赏他的……”

“你的思维真够跳跃的。他人不坏,性格冷了点,学习很好,比较老实。当然,还没有脱离他这个年龄段的幼稚。他是绝对的市派。”

“哦——”这一声拖得很长,然后她站起来,将椅子塞进餐桌下,“那你睡觉吧,我也要睡觉了。晚安。”

沈约信彻底被这种没头没尾的说话方式击败了,只好也说句晚安。

按常规,每天早上先起床的是沈约信,他会将一切家务料理好然后驾车前往公司,省事得丝毫没有一个少爷该有的矫情;蒋威姝基本上都在瞎转悠,偶尔去商业街看两眼,因此时间相当充裕,替他收尾便绰绰有余。两人达成了生活上微妙的平衡,日子流逝得极其平稳,这种诡异的确幸是过去十年在临洋从未体会到的,蒋威姝每天自然醒时都如是想。

我忘性实在很大,写过的基本已经忘记内容了,文中可能出现一些不规范语段,见谅。如有侵权请指出。

【1】《神圣的战争》歌词。我不知道这可不可以引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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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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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马玉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