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ICU窗外的银杏叶

“技术科在针管上提取到了指纹。”程源曦的声音发颤,指尖在玻璃上划出白雾,“和赵司长办公室抽屉里的一枚钢笔指纹完全吻合。那支钢笔,是王敬山送的,笔帽上刻着蛇形纹。”她忽然转身,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追查赵司长,陈嬑找到的那箱‘银杏茶’里,藏着他和境外贩毒集团的通话记录——那是能直接钉死他的铁证。”

张野刚从省厅回来,警服上还沾着路上的风尘。他把份病危通知书递给程源曦,签字栏的“家属”处空着,下面用铅笔写着“刑警队程源曦代”。“省厅已经成立了临时保护小组,赵司长被双规后,供出他在警队安插了内线。”他的指腹在“代”字上摩挲了两下,“陈嬑的父母在外地,昨天联系上了,正在赶来的路上。她妹妹说,陈嬑出发前发过条微信,说‘找到能让程姐调香时不用总加苦橙的证据了’,还配了个笑脸表情。”

程源曦的眼泪突然砸在通知书上,晕开一小片墨渍。她想起陈嬑总说,自己调的“警惕香”太苦,像生吞了黄连,等案子结了,要一起研究加些柑橘调,让味道暖一点。现在那瓶加了柑橘的精油就放在ICU外的储物柜里,标签上是陈嬑的字迹:“给程姐的平安香”,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张队,技术科有新发现。”张彤昱抱着笔记本跑过来,屏幕上是陈嬑随身携带的那个旧笔录本,最新一页用铅笔写着串坐标,旁边画着个茶杯,杯沿冒着热气。“这是她昏迷前最后记录的,坐标指向赵司长在郊区的一个秘密仓库。我们去搜查时,在一个茶罐里找到这个。”他点开一张照片,是枚银质银杏叶吊坠,吊坠背面刻着“23”——那是陈嬑的年龄,也是她入队的年份。

程源曦的呼吸猛地一窒。这个吊坠,是去年陈嬑生日时她送的,当时两人在队里的天台分吃一块蛋糕,陈嬑说“等我立了大功,就把破案的日期刻在背面”。现在吊坠找到了,却带着主人倒在了离真相最近的地方。

“医生说她昨晚有过一次自主呼吸。”林砚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ICU门口,白大褂上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他手里拿着份毒理分析报告,上面的曲线图像座陡峭的悬崖,“肌肉松弛剂的代谢速度比预想中快,只是中枢神经受损严重,能不能醒,还要看今晚。”他顿了顿,视线落在陈嬑床头柜上的相框上——那是全队聚餐时的合照,陈嬑站在程源曦旁边,偷偷揪着她的冲锋衣衣角,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

程源曦突然想起三年前陈嬑刚入队时的样子。第一次出警抓小偷,跑太快摔破了裤子,蹲在地上哭,是程源曦把自己的备用裤子借给她,还帮她在破洞处缝了个小熊补丁。后来陈嬑总说,那补丁是“勇气勋章”,每次出任务前都要摸一摸。现在那条裤子被整齐地叠在储物柜里,补丁上的小熊眼睛被洗得发白,像在无声地盼着主人回来。

入夜后,ICU的探视时间到了。程源曦换上无菌服,一步步挪到病床边,陈嬑的手指露在外面,指尖还留着常年握笔的茧子。她轻轻握住那只手,冰凉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让她想起去年冬天两人在操场训练,陈嬑的手冻得像红萝卜,非要揣进程源曦的口袋里取暖。

“你还记得吗?”程源曦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了沉睡的人,“你说等这个案子结了,要学调香,说想调出‘阳光晒过的被子’的味道。我给你准备了薰衣草精油,就放在你办公桌的抽屉里,旁边还有本调香笔记,是我抄的秘方……”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你总说自己笨,追嫌疑人时会摔跟头,记笔录时会写错字,但在我心里,你是最勇敢的姑娘。那天在仓库,你明明可以等支援,却非要自己追进去,因为你说‘那箱毒品要是流出去,会害很多人’——你跟我保证过,要活着回来学调香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原本规律的“滴滴”声变得急促起来。程源曦猛地抬头,看见陈嬑的眼皮颤了颤,右手指尖似乎动了一下,像在回应她的话。医生和护士立刻冲进来,程源曦被拦在外面,只能隔着人群看见陈嬑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淡淡的影,像蝴蝶要展翅。

“生命体征在回升!”护士的声音带着惊喜,“瞳孔对光有反应了!”

程源曦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眼泪汹涌而出。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有片叶子飘落在ICU的窗台上,金红色的,像枚燃烧的小旗子。她想起陈嬑说过,自己最喜欢秋天,因为“银杏叶黄的时候,连风都是暖的”。

第二天清晨,程源曦被一阵轻响惊醒。她猛地抬头,看见ICU的玻璃门被推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笑了笑:“家属可以进去了,病人醒了,第一句话就问‘我的笔录本呢’。”

程源曦冲进病房时,陈嬑刚好睁开眼睛,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那个浅浅的酒窝终于浮了起来,带着点虚弱,却比任何时候都亮。“程姐……”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那箱‘银杏茶’……没被抢走吧?”

程源曦扑过去,紧紧握住她没插针管的右手,眼泪落在她手背上,烫得像团火。“没被抢走。”她哽咽着说,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质银杏叶吊坠,轻轻放进陈嬑掌心,“赵司长招了,所有毒贩都被抓了,你立大功了。”

陈嬑的指尖摩挲着吊坠背面,忽然笑了,酒窝里盛着泪光:“那……能在背面刻日期了吗?就刻……今天,因为今天的风,真的好暖。”

窗外的阳光穿过银杏叶,在病床边织成张金色的网。监护仪的“滴滴”声变得柔和起来,像在为这迟到的苏醒伴奏。程源曦看着陈嬑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忽然明白,有些勇气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像陈嬑这样,哪怕倒在暗巷里,也要把证据死死护在怀里;哪怕沉在黑暗中,也要拼尽全力朝着光的方向睁开眼睛。

张野和林砚舟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病房里相拥的两个身影,没有进去打扰。张野的手搭在林砚舟肩上,指腹蹭过他白大褂上的褶皱——那是刚才程源曦激动地抓住他时捏的。“周翔安说,那批‘银杏茶’里的毒品,足够让半个城市的人上瘾。”张野的声音很轻,“陈嬑截获的不只是毒品,是无数个家庭的未来。”

林砚舟点头,视线落在ICU窗台上那片银杏叶上。叶子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颗被眼泪洗过的星。他想起沈从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暗河里的鱼,会朝着有光的地方游。”而那些追光的人,哪怕暂时沉入水底,也终会被同伴拉上岸,一起晒到太阳。

程源曦从病房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却带着笑。她把那瓶加了柑橘的“平安香”放在窗台上,让风把味道送进病房。“医生说她还要住很久,但总会好起来的。”她对张野和林砚舟说,指尖拂过香薰瓶上的标签,“等她能下床了,我就教她调香,第一瓶就叫‘陈嬑的勇气’,加最烈的柑橘,最暖的阳光。”

张彤昱抱着个保温桶跑过来,里面是他给陈嬑炖的排骨汤,汤面上漂着几片银杏叶形状的胡萝卜。“护士说病人需要补充营养,我照着食谱炖的,应该……不难吃。”他挠了挠头,额前那缕不服帖的碎发垂下来,“追风在楼下等着呢,它好像知道陈姐醒了,一直扒着大门想进来。”

远处的警笛声隐约传来,不是出警,是巡逻车在换班。阳光洒满走廊,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无数条交织的路,最终都通向同一个方向。林砚舟抬头时,看见张野眉骨的疤在光里泛着浅金色,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雨夜,这个男人把防刺背心塞给他,说“法医也得学会保护自己”。现在看来,保护自己的从来不是装备,是身边这些哪怕隔着ICU的玻璃,也会紧紧握住你的手的人。

ICU的门再次打开,护士走出来说陈嬑想喝水。程源曦立刻端起水杯进去,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张野和林砚舟转身往楼梯口走,经过公告栏时,林砚舟忽然停下,指着那张全队合照里陈嬑的位置——她偷偷揪着程源曦的衣角,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等她好了,拍张新合照吧。”林砚舟说,眼角的小括号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好。”张野应着,伸手擦掉他脸颊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点让人安心的暖,“到时候让她站中间,给她戴朵大红花。”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卷着银杏叶飘进来,落在张野的警帽上。林砚舟伸手去摘,指尖碰到那道浅疤,比记忆里更光滑了些。阳光穿过叶隙,在两人脚下织成张晃动的网,像无数条细小的河,正载着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朝着有光的地方,缓缓流淌。而ICU里,那片银杏叶还在窗台上躺着,露珠滚落时,折射出的光落在陈嬑的脸上,像给她盖了层透明的、温暖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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